大熙长宁二十七年十月初九
弦月山庄可掀江湖风云,众所周知在大熙境内有阁主坐镇的雁山主阁,南川与西江城两处副阁分别由栗汶与简宜铮两位副阁主掌管。
十日前,西江城顶级高手陆剑丰因与烙青阁之私怨触犯山庄利益而被阁主江柒落亲自处决,将烙青阁违背江湖规矩之事公布于江湖,以清理门户来明示惩戒,并再次摆明弦月山庄誓死维护雇主身份的不变立场。为肃正江湖道义,弦月山庄江柒落亲自出手将烙青阁阁主廖冥央毙于剑下,以儆效尤并放出话来,他日烙青阁若想寻仇,弦月山庄自当开门待客,拔剑相迎。
这半月光景接连发生的血仇早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若将这所有一切定义为一场生杀罪孽,那么理所应当被冠以罪魁祸首的江柒落今夜方才赶回雁山,眼下正褪去一身衣装在静夜中沐浴,立于身旁的是她最忠诚最信任的手下,步千语。
“小姐刚参加完尚方公子的婚仪,就连夜赶往烙青阁,我瞅着这半月你消瘦了好多,眼下还有两月就是年关了,山庄事物繁杂,近期就不要再出去了吧。”步千语提起衣袖拨弄着浴桶中的水,夜里的水很容易变凉,她时不时得就要填些热水进去,生怕她家小姐着凉。
姜寂初的心思却全然不在这里,望着升腾的热气,她心中越发憋闷,“弦月山庄的江湖事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倒是哥哥从赫连觞手中夺回书信的事情却迟迟再没有消息,晋王究竟有没有进谏陛下禀报瑢王私通大辰之事,睿王是否会相帮......这些事我本以为我回来就能听到一个定论,谁知道现在都没消息!”
浴桶外被随意撇放在木架上面的是她沐浴前自身上卸下的匕首银针与长剑,被她珍视如命的玉箫正安然地躺在她房间柜中,而此刻被她紧紧攥在手中的是凌靖尘早先送给她的羊脂玉,受赠后被她一直随身戴在脖子上,随着她出生入死许多次了,她早已经将其视为护身一般的存在。
“朝政上的事情哪里是那么容易的,小姐再等等吧,实在不成,咱们过几日就回朔安府上,到时候见了将军问了情况,一切形势不就都知道了。”
姜寂初点了点头,过了好一会自浴桶中缓缓起身,随后换上一身便装,随意绾了个简单发髻,叫步千语跟随她前往九层牌阁。
牌阁第九层放着许多物什,都是亡者之物,姜寂初亲手把廖冥央的佩剑也放了进去,心中默默数了数眼前这六十一盏灯,就像亲自相看这些自她手中流逝的六十一条人命,说道:“你吩咐江琉,我不在时让他像往常一样,替我照看这些物什和点燃的长明灯。”
红玉剑下已经取走了六十一条人命,而自己这一次依旧活着回来了,此刻真是深感敬畏,随后琢磨着过几日去凌靖尘那里取回络子,转念之间想起来他已经到了北境,所以她临行前并没有交托她的络子,想到这里,她不禁因自己的健忘而自嘲的笑了笑。
步千语简单整理了一下这些物件,想起了什么随后便说道:“江琉就在东面云台练剑,前几月他的剑法突飞猛进,可这段日子却再没什么突破了,想来是遇到了瓶颈之处,小姐还是过去亲自指点指点他吧。”
姜寂初倒是觉得稀奇,自从步千语知道江琉就是顾篱之后,便不如往常那般关心,嘴上提起的次数也越发少了,今日却出奇的主动因练剑之事提起,焉知不是刀子嘴豆腐心的性格,她笑了笑说道:“不必担心,我原本就想要去看看他的。”
慢步走出九层牌阁,姜寂初突然被十月初的夜里凉风吹了满怀,加上头渐渐的发沉,她便知道这是风寒之兆,想起接下来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她做,便耐烦地回去房间加了件披风,暂时向秋风示弱,以图将来时日的身体康顺。
弦月山庄东面石台是历任阁主的练武之地,旁人不得准许不得踏入,江琉年纪轻轻而得此特权,可见与旁人不同。深夜练剑不惧寒暑不辞疲累,可见悟性耐心也与旁人不同。
江琉生在初秋时节,如今刚满十七岁。
一套剑法尚未行毕,姜寂初就这么远远的看着他,有时候越来越觉得,他有他父亲的影子,这孩子本就应该是霁月清风的一代江湖少年。
暗夜灯火之下,看他剑招有几处衔接不当,姜寂初便提剑与他过招,感受的到他剑招当中的变化,与她上一次见已经有明显不同。可他悟性极高,这一套剑法于他而言所达到的远远不该是现在的层次,至于近来他为何无长进,姜寂初能够猜出一二。
“这套剑法在于静心与稳固内力,你练不好,是因为你根本没有用心。”收起剑,姜寂初将插在不远处树桩上面的被她打掉的剑拔出来扔给江琉,“既然心不在焉,就不该白白浪费如此好的剑法。”
江琉接过剑,插进剑鞘后行礼说道:“江琉日后定会勤加练习。”
这便是江琉,这三年多来,他从不像别的孩子一样受了几句斥责就轻易认错,而是一直坚持自己的想法,是个有主见的人。
姜寂初坐下来等着他接下来的话,随后听到他说:“是烙青阁有错在先,阁主肃清江湖风气杀了廖冥央,本没有什么不妥,可阁主刻意为之使得江湖人尽皆知,那烙青阁根基不浅,阁主就不怕他日有人真的来寻仇吗?”
知道有些话他总要亲口问出来才安心,也知道,其实他想问的远不止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