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澹携王琛走过影壁,往厅中之时,正见那两个被泼了水的杂役满腹怨屈,咕哝咒骂着退了出来。
当中一人因负责洒扫廷尉卿办公的院落,平日老远见着王澹便躬身立在道旁迎送,王澹也会同他点头致意,偶然还会问他些家中琐事,是以此人自觉同王澹也能说得上话,比旁人显然亲厚一分。
虽方才那传话之人交待要尉中诸人务必各司其职,不得懈怠,这人却特意绕过门口的花台,趋步至王澹面前,躬身去行了一个礼。
王澹见他一身狼狈,自然奇怪,随口过问他如何搞成这般样子,是否犯了错得咎于哪个大人?
那吏役便抬手抹了把眼睛,添油加醋先告了谢明徽的恶状,只说谢主簿行事跋扈,仗势欺人,他二人好端端在井边打水,无缘无故就遭了这桩横祸。
未免衙署中吏役结党营私、煽|暴聚|乱或聚众斗殴、凌|辱同僚,王澹御下甚严,署中都是有明文规定,约束众吏役言行的。
事实上,署中众吏,凡有斗殴辱骂口角等不协之事,若闹到王澹面前,他是一概不论事情因由,悉数惩罚了事的。若有因此耽误公务的,更需重责。此举亦在震慑群下宵小,告诫诸吏不得滋生事端。
但谢明徽这人却是王琛荐来的,因沈氏之案,她如今也有几分声名,若在廷尉得些功绩,将来或恐有更大的造化,若因吏役间的小是非而惩戒她,恐伤其脸面。
因而,王澹瞥王琛一眼,见他面色波澜不惊,便打算不予追究此事,轻轻揭过。
王澹便踹了那吏役屁股一脚,斥道:“不长眼的东西!我若成日只管你们这点鸡毛蒜皮的污糟事,衙署中的公务还审不审?”
“他将状告到你面前来,必是冤屈未得到伸张,不平则鸣。”王琛却并不愿偏袒徇私,见那吏役原已委屈愤懑,又得王澹一记窝心脚,只怕心中忿恚越深,虽被一时弹压,但难保有朝一日不会衔恨报复谢明徽。
虽则二人之间嫌隙已生,往后再是不复相关,他亦不愿她仗势凌人,铸成祸患。
既王琛开了口,王澹便仍叫那二人一同往厅中来。他两个去而复返,望向谢明徽的眼神挑衅又幸灾乐祸,旁人少不得准备着要瞧谢明徽的笑话,也有人替她捏了把汗。
往常王澹是不分青红皂白,要将主动挑起事端、先动手的人严厉责罚一顿的。但今日王琛在场,他也不好太过简慢粗|暴,因而耐着性子,将谢明徽叫到门口,罚她之前,倒还问了一句:“谢主簿可知罪?”
谢明徽心中正气愤填膺,听王澹相问,躬身一礼道:“此二人散布谣言,辱我名声,被我逮个正着,却矢口抵赖。言辞如刀,可毁人于无形,我无故被泼满身脏水,却争辩不得。小人不知何罪之有。”
“谁说是谣言?中庭洒扫的秦二亲眼所见,你一早天不亮,撑着腰一瘸一拐从江大人房中出来!看着就是被弄|狠的模样……”那吏役唯恐王澹信了谢明徽的说辞,又将旁人推出来挡在前头顶罪。况亲眼所见怎可能有假?分明是谢明徽畏惧人言,撒谎不敢承认。
因事涉江羡,此时虽未传他问话,他却也再坐不住,主动走上前来,与王澹分辨道:“昨日谢主簿擅闯书库,本官因罚她散值后羁留衙中学一个时辰律法。因她住在城外,又沉湎案卷,结束时早已宵禁,无法出城,便留在我值房中凑合睡了一晚。哪知却因此传出秽声!”
王澹点了点头。江羡是他最为看重的后起之秀,性情虽略急躁,但秉性正直公道。比起诸吏役,他说的话,可信度更高,王澹自深信不疑。
那吏役原指望王澹惩处谢明徽,但偷鸡不成蚀把米,以王澹的性情,必重责于他,因而慌乱叫道:“江大人也不否认与谢主簿睡了一晚,你敢说若没做出些什么事来,她如何一早走不得路的样子?!”
厅中诸人虽都装作专注眼前案卷的样子,此时一双耳朵却竖起。江羡平时得理不饶人,说话又一针见血,往往刺得人下不来台。此时能看他的笑话,俱都心中暗笑,只望着事情越闹得难堪越好。
“便是江大人与谢主薄有什么苟且,几时又能轮到尔等置喙!”汪泉不失时机斥骂那吏役一嘴,看似帮江羡压制小吏,实则扇阴风点鬼火,唯恐天下不乱。
王琛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目光冷冷扫过江羡与谢明徽二人,没来由对汪泉这句话极为厌恶。
“汪大人很闲吗?我记得今年以来拨到廷尉的案件有五十余件,迄今结案的不过区区十六件。论及公务消极懈怠,谈起这等桃|色|绯|闻倒是兴致勃勃。您便是如此表率群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