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丰十年六月初四,正是皇太后七十千秋。各地官员纷纷贡上奇珍异宝,金陵城内也挂着许多灯笼彩绸,街上还有舞龙舞狮、杂耍绝技、说书唱戏,各有各的精彩。中午是太后的千秋宫宴,只有陛下、皇后妃嫔和众皇子皇妃及宗室贵眷参加,陆宜娴她们这些官眷都是午后进宫,去太后的颐寿宫恭贺太后千秋,晚上的大宴才是她们能参加的。

    樊夫人十余年未进过宫,心中不免有些忐忑,再三嘱咐陆宜柔进去了万不可多说一句话、多走一步路,不该看的不能看,走路时眼神要稳,不能飘忽不定、东看西瞧。陆宜娴这儿樊夫人自然没什么嘱咐,还是沈家老太太传话来让她当心,在宫中广结善缘,尤其不可端架子摆谱,宫中伺候的人万万不可得罪,不然许多事情都办不好。

    用过了午饭,过了半个时辰,樊夫人瞧着别家官眷都差不多出门了,便也来请陆宜娴出门。三人各上一乘马车,首尾套着,往宫里偏门去。陆宅到宫里不算远,一刻多一些马车便在宫门口停下来。陆宜娴再次确认自己妆容无误,便由雪湖扶着下车去。伺候的女使不得入宫,于是雪湖便在马车里头等着陆宜娴晚上出来。三人都下了马车站在一处,便有一个暗红袍子的宫中内侍前来引她们进太后的颐寿宫。

    陆宜娴一路跟着樊夫人后头,一步也不敢掉,眼睛也不敢看别处,一句话也不敢问,只跟着走。去颐寿宫要经过御花园,陆宜娴只暗自感叹宫中之大,这一趟御花园走着,感觉比沈宅到陆宅还远的。进了颐寿宫,内侍将她们引入西偏殿暂且休息,偏殿里也到了些官眷,都各自分散成一团一团的喝茶吃果子闲聊,樊夫人带着陆宜柔去见樊家别的官眷,陆宜娴则跟着沈家老太太、闫夫人、晚玉坐在一处。众人一瞧,更觉着陆宜娴是个不尊嫡母的,老太太自护着陆宜娴,也无人说什么。

    沈老太太问陆宜娴道,“等下呢,是按照品级排列,进去给太后娘娘磕头问安。我要与几个老诰命一同先去,你们做姑娘的会有宫人引导你们站位跪拜,倒是不用担心。你嫡母总教了你叩拜大礼还有如何应答罢?”

    陆宜娴道,“是,这些自然学了,外祖母放心。孙女跪在人群里头就算忘了,只要跟着念也就是了,太后娘娘也瞧不见的。”

    老太太拍一拍陆宜娴的手背,“若是娘娘们问话,你可要慎言。如今金陵你的传言倒是甚嚣尘上,就算你什么也不出挑,只怕也有人想让你说话。”

    陆宜娴点点头。约莫过了一刻,两个宫人过来请各官眷到正殿去,按着品级列好再依次进去。陆宜娴跟着进去,只见凤座之上端坐着一位满头华发的老人,一头首饰虽然少,但皆是赤金,这便是当朝皇太后了。右手边上坐着的通身贵气的便是皇后娘娘袁氏,左手边上坐着的也是位嫔妃,陆宜娴瞧她满头华丽的珠翠,袖子上绣了鸾样花纹,猜应该是晟王的生母淑妃娘娘周氏。她如今儿子得宠,母家又荣耀,后宫中位分仅次于皇后,也是协理后宫的。别的宗室命妇都分坐下首,官眷们坐在后头几排,乌压压的一群人。

    陆宜娴跟着跪下磕头道,“臣女拜见太后,恭贺太后娘娘千秋长乐。”

    说完了太后身边的芳姑姑便叫起赐座,陆宜娴是文官之女,便坐在右边第四排,与宜柔坐在一起。晚玉是伯爵府小姐,跟着闫夫人坐在前头。沈家老太太是诰命之身,年纪又大,比太后还大上几岁,坐在更前面,也是风光体面。

    皇后和淑妃奉承着太后说了些话,太后便叫乏了,陆宜娴打量着太后的身子似乎不怎么好,只是隔得远也看不真切,不敢乱讲。芳姑姑说太后请众人去颐寿宫内的小花园逛园子赏花,众人便立刻起身出去了。陆宜娴进了园子逛了一圈,过了半个时辰,便来了个不起眼的小宫女低声对陆宜娴道,“陆姑娘,还请您跟我走一趟,太后娘娘召见。”

    陆宜娴心中一惊,面上还是平和道,“多谢姐姐,劳烦姐姐引我过去。”

    陆宜娴进了东配殿,此时殿内有太后、皇后、淑妃,瑞王妃,竟然还有沈家老太太。陆宜娴进去,五人一同说话正热闹,边上站着的宫人个个纹丝不动,眼神也稳稳当当,像是泥胎木偶人,五人说着话竟像没见着陆宜娴似的。陆宜娴沉稳不迫地走上前去跪下磕头道,“臣女陆氏参见太后,皇后娘娘,淑妃娘娘。”

    皇后含笑道,“这便是陆大人家中长女罢,瞧这模样身段,便知道是个好孩子。”

    淑妃道,“据说是从小养在明安伯府里的,老太太亲自教养,自然气度非凡。”

    老太太忙起身屈膝道,“娘娘谬赞,老身实在不敢当。”

    太后忙让芳姑姑亲自扶老太太坐下,“不必如此多礼,老姐姐,咱们难得见上一面,要亲热些才好呢。”

    老太太又谢过了坐下,太后看着此时还跪着保持行礼姿势的陆宜娴,含笑道,“怎么还跪着呢?快起身坐下才是。”

    陆宜娴道,“臣女谢太后娘娘恩典。”这才缓缓起身,到了老太太身边坐下。

    太后和颜悦色道,“请你过来是有赏赐予你。哀家一直记得几个孙儿都算是你祖父开蒙的,你祖父走得早,你父亲哀家不便见,所以便想着赏赐你们陆家什么,也算是哀家的一点子心意罢了。”

    陆宜娴急忙起身跪下道,“臣女代祖父与父亲谢过太后娘娘恩典。只是,祖父与父亲为人臣子,为君尽忠乃是臣子本分,不敢居功领赏。”

    太后笑道,“好孩子快起来罢。不过是哀家的一点心意,你难道还要推辞么?”

    陆宜娴余光瞥见老太太轻轻点点头,便道,“臣女不敢,多谢太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