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奕不得不承认，现在并不是出门的好时候。
傍晚时分，夕阳将落，天色昏暗，几颗稀疏的星子镶嵌于天上，影影绰绰散发些许微光。程奕并没有忘记那天和王汉的约定，但他到底还是怕被熟识的邻居认出人来，便刻意选了自己平时最不爱穿的那几套衣服，又挑着最偏僻的那条小路，鬼鬼祟祟地背着黑色书包走出了门。
可还是被程沿述一眼认了出来。
刚上高中的男孩小跑着过来，亲热地揽住了程奕的肩膀，说：“哥，你怎么在这里，我可找了你很久了。”
程沿述年纪不大，可奈何整个人发育得实在太好，比程奕还要高了一个头，将程奕搂住时，像是一只大型金毛犬，用热烘烘的大长尾巴圈住了程奕。程沿述前段时间刚剃了寸头，现在头皮上已经生长出了一层薄薄的发根，贴到程奕脸上时，刺得他脸颊发痒。
和程奕不同，程沿述平时在封闭式学校住宿，每星期只有周日一天的自由活动时间。早上程沿述去参加学校的集体活动，一直到了下午才有时间赶回来。
只是程奕也没想到，程沿述一回家没看到他，就特意跑出门到处找人。现在正值六月中旬，暑气初现，程沿述流了一身大汗，脸颊通红，恐怕是来来回回跑了许多地方。
程奕向来不喜欢他这个过分优秀的弟弟，哪怕程沿述为他消耗了那么多精力，落在程奕眼里，也只觉得心烦意乱。
“你是怎么注意到我的？”程奕没好气地甩开了弟弟搭在肩膀上的手，瞪了程沿述一眼继续执意往前走。
“本来没注意到的，”程沿述傻笑着追上程奕的步伐，将程奕头上的鸭舌帽撇开，说道，“但是大老远看到个晚上戴鸭舌帽的傻子，总是会忍不住多看一眼，只是没想到这个傻子刚好是你。”
男孩上下打量了一下程奕，似乎是觉得寒暄环节该结束了，脸上亲热阳光的笑意也逐渐收了起来，问道：“哥，你现在是准备去哪里，又去网吧吗？”
他像是提前想到了程奕会说什么开脱的话，率先抢在程奕开口前说话：“我已经提前问过宋熙哥了，他今晚在家不出门；我还查了你的课表，你今天没有晚课；补习班老师也告诉过我，你周日晚上不需要上课。”
“所以你现在是要去网吧吗？”
年轻的男孩用那双琥珀色的眼自上而下地审视着自己的兄长，在沉默片刻儿后，他宽大的手突然伸了出来，拽住了程奕的书包肩带，语气仍是温和的，只是态度却不容抗拒：“给我看看你的书包，不然就和我回家学习。”
程奕冷笑一声，对视上程沿述的目光里尽是厌恶，他顺着程沿述的动作将书包从身上抽离出来，没好气地说道：“你以为你是谁。”
他好像天生就知道该怎么惹人生气，趁着程沿述不注意的时候，一把将书包砸到程沿述脸上，嘴里憋了一句：“要看就看个够。”
少年身形小，砸的力度却极大，本就半掩的书包也在往前抛去的弧度中彻底开合，顿时之间，书包里塞满的雪白试卷倾泻而出，在风的鼓动下向半空飞舞，又向地下散落，纷飞的纸片切割了程沿述望向程奕的视线，也彻底地把程沿述的那一点伪装出的温和尽数击碎。
今晚的风很大，掉落在地面上的试卷再次被吹得四处飘舞。
在将书包扔掉后，程奕就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程沿述面色阴沉地看向了程奕跑远的方向，却没有追的打算。在再也看不到人影后，这位年轻的男孩开始默不作声地弯腰收拾地上乱成一堆的纷白卷子。
只是少年到底是心性尚浅，唇齿之间溢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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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22: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