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太后没有说话,而是将案上摊开摆着的《资治通鉴》翻过一页。
“哀家年幼时初读这本书,每每读到此处,心中都有疑惑不解。”
她往前俯了俯,指着一字一句读道:“.....成侯邹忌恶田忌,使人操十金,卜于市。”
这个故事是个关于争权的故事。
齐国的成侯邹忌与田忌不和,有一天邹忌派人拿着十金招摇过市,找人占卜,自我介绍道:“我是田忌将军的臣属,如今将军三战三胜,名震天下,现在欲图大事,麻烦你占卜一下,看看吉凶如何?”
卜卦的人刚走,邹忌就派人逮捕了卖卜的人,并在齐王面前验证这番话。田忌无法解释清楚,于是率领私兵进攻齐都临淄,要求齐王交出邹忌,当面对质。
“.....不克,出奔楚。”宗太后上了年岁,眼力不复从前,因此读的很慢。
“为齐立下赫赫战功的宗室大将田忌,最终却落得个出走楚国的下场。”
她轻飘飘叹了一口气,倏然抬眼看向宗政万:“兄长可知,哀家不解在何处?”
宗政万不动声色,拱了拱手:“臣愚钝。”
宗太后长长的护甲点了点书页,眯起眼睛看着身旁香炉里飘出的袅袅烟气:“这想不明白的,便是邹忌使了如此拙劣的计谋,为何堂堂齐国的君主轻易便信了?”
小孩子做坏事也知道偷偷摸摸,谋反这么大的事,哪个傻子会去上街嚷嚷着算卦?
宗政万低下眼抿一口茶,热气袅袅掩住眼中讥诮。
为何?
自然是因为齐国的君主想让田忌反。
田忌是宗室领袖,军中宿将,三战全胜,又有名士孙膑的辅佐,声望威名横扫天下,不赏之功,万人之上。
罪不在谋反之心,罪在谋反之能。
田忌如此,如今那位屡战屡胜,威震天下的肃王,也如此。
脚步轻巧的宫侍俯着身换了新茶,宗政万想到之前被关进青玉台现在还没放出来的一伙人,沉沉开口:“顾言昭向来善谋狠辣,一贯明哲保身,滑不溜手,臣一计未成,恐怕他不会轻易做那个邹忌。”
自从高宗开科举,寒门庶子也可入朝为官,盘踞盛京高枕无忧的世袭郡望再也不能再如先前骄矜,四姓世族的影响力远不如前。
盛帝刚即位便着力继续分化世家,在朝中提拔重用以顾言昭为首的科举清流,又有意将四姓中的年轻子弟外放下县,坚持数年才有了些成效。
宗太后想到顾言昭也有些头疼,随手将那本《资治通鉴》合起来扔在一边,声音冷下来,“哀家自有计较。”
她揉了揉额角:“嘉平那丫头如今在盛京,肃王就这么一个女儿,不怕他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