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查下去,会有人受伤的。”高树抿着嘴,光头反照着阳光,像个大号的灯泡。
这话张一帆听过,章本硕说的。再查下去,王老师也会有动作,会伤害章老师吗?
他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的。他有这样的能力,也有这样的自信。
高树以前也是个心理咨询师,看张一帆的表情就知道他没听进去,他也无意劝下去。
现在他生活的重心全都放在这部电影上,阳光心理跟他没关系了,都是过烟云烟,再美好,也只是回忆而已。
两个人想各自的事,都沉默下来,只有窗外“好哒,主人”的声音。
最后还是张一帆先说话:“你是怎么想到要拍电影的?不是说在阳光心理做咨询很开心吗?”
高树说:“我做心理咨询前就是个剪辑师,有过一段不幸福的婚姻,做咨询也是为了帮助和我有同样问题的人。王老师也鼓励我这么做。”
“后来做的时间久了,我常会思考一个问题。我这样做夫妻咨询,到底能帮助多少人?这个念头一起来,我就再也坐不住,叫章本硕统计了一下我一年做过的全部案例。然后我惊呆了。79,只有79个案例。我一年忙下来,拼尽所能,一天至少有10个小时在工作上,还不算思考、督导、培训的时间,可就算这样,我也只做了79对夫妻的感情咨询,而成功的案例只有49对。剩下的要么离婚,要么出轨,要么家暴。我不是说不能离婚,只是既然能走到结婚这一步,双方肯定是有感情的,为什么会从情人变成仇人?我想不通。”
高树晃着光头,反射的光斑晃得张一帆眯上眼睛。
“我以为我的毛病好了,没想到又复发了。每天经过宋雨、邓大姐身边时,都很痛苦。我刻意疏离她们,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毛病,可她们还是对我很好,每天都很照顾我,这让我更痛苦了。”高树双手抓着头,要是有头发,能抓下一大把来。
张一帆很平静,这种纠结和痛苦他也有过,可以说每个咨询师或多或少都经历过。想治疗别人,却发现自己身上的大洞。
“我去找王老师,跟他说了我的烦恼,我想帮助尽可能多的人,可无论我如何多么努力,真正接受我帮助的人还是太少。我知道是我太心急了,可我就是想,我也控制不住自己,最近老毛病又犯了,有什么办法?”高树的手抖起来。
张一帆叫来服务员,让她再续杯猫屎咖啡。
高树忙说不用了,来杯普通的咖啡就好了。
服务员冲他笑了一下,端走咖啡杯,转身走了,高树的手神经质地往前伸了一下,差点碰到服务员的屁股,又像烫到手一样缩回来。
高树尴尬地笑了一下,两只手又捧住自己的大光头。
张一帆问:“王老师怎么说?”
高树把头皮搓得发红发烫,再用手抓住脸颊用力地揉了几下,抓出几道红印,这才说话:“他说我正在利用我的病人来治疗自己,短期内不适合做咨询,叫我先休息一段时间,或者换一个方向,暂时不要做夫妻感情咨询。”
张一帆点点头,这是正确的做法,换作是他,也会叫高树这样做。
“我本可以换个方向咨询,可是又不想和宋雨她们见面,上次犯病,多亏了她体谅,才没有传出去。我不想再麻烦她了。于是我就回家休息。”
“休息了两天,我就没事干了,想回去上班,可又怕老毛病复发,我想找点事做,看到电脑里存的工作文档,我就开始重新做剪辑。”
“这回跟以前不一样,没有客户的具体要求和各种条条框框,我剪得很自由,想怎么剪就怎么剪,灵感不要钱地往外冒,我剪了一个通宵,把手头上所有的素材部分都集合到一起,还拉出音轨,专门配合画面节奏做了配音,剪了一条一共15分钟的短片,放到网上,然后短片火了。无数人发私信过来,求合作求拜师求其他作品,出多少钱都愿意,还有更多的人说我满足了他们的梦想,一直以来,他们在电脑上看电影都没有耐心,跳着看,只看最精华的几分钟,可我的15分钟短片,他们一秒一帧都没跳,全程坐着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