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蟾低头骂道:“叫你白等!”

    现在她说:“你别来了,我已经请了讼师,你时常出现,叫人家怎么想?”

    薛蟾充耳不闻,低头看她刚才在纸上落笔的内容。这一看,真叫他吃惊,脱口而出道:“你怎么做这文章?”

    话到这里,他也知道不能声张,压低声音,疑惑道:“这是…替人代笔写文章?”

    个中深奥,只见他这副鬼祟的神气,便已经猜到。当下逢着乱世,朝廷里缺人,济南王便代幼帝下诏,命令地方中正积极推举人才。每年春末,四方才子涌入北都,以期入仕。但去年闹了一件丑闻,据说查出一位中正官受贿的证据,朝野震惊。因而今年特加一项考试,通过方可录用为官。

    这下可愁坏了许多人。

    薛蟾不免问她:“你是替谁?”

    盛小雩无奈,示意他不要张扬:“是小公爷。”

    小公爷今年本打算要进官的,他家世与德行都不差,可惜才疏学浅,在宝瑟眼中,甚至比不上草莽的薛蟾有出息。小公爷是一向勤勉的,奈何老天爷不赏这口饭吃,也怪不得他。况且推举之事另有思量:国公府现在朝中无人,徒留下个虚衔,只在偏僻的川峡显显名气。现在临时加考试,国公老爷为此夜不能寐,他恨小公爷不争气,但为权势,也只好孤注一掷,替他做这代笔的打算。

    其中详情尽是宝瑟告诉她的。盛小雩正好手中发闲,于是欣然接下这差事。然而薛蟾心中五味杂陈,他问:“小公爷?难不成他是你新发现的可造之才?盛小雩,你到底是乐善好施,还是旧瘾发作,又想给人当一回老师?”

    一时冲动说到这儿,薛蟾也发觉不对,他往日与小公爷多有来往,深知小公爷为人,不会成器。她明显只是替人代笔作弊。

    盛小雩装聋作哑没听见,薛蟾顿时也讪讪地。气氛冷落下来,薛蟾不甘心,又问:“是因为宝姑娘那十金?”

    “跟她有什么关系?”

    薛蟾当然不会信她这番话。他心中想,倘若不是为填补十金的差额,她怎么会在情急间想出这个办法来?

    念及此,薛蟾心中难免有些热血沸腾。他平日没有奢侈的作风,一年以来,单是为达官贵人诉讼的受禄,就足够替她们偿还这十金。只是盛小雩从不开口。

    她始终不动声色,就好像完全想不到有他这个人似的。而薛蟾此时却再也忍耐不住,他往前挪了挪身子,问她:“你怎么不来找我?”

    这话太急切了。盛小雩帽纱微动,闻声转过头来望向他。只有一瞬。她很快低下头,沉默地写文章去了。

    可她尚没给他个答案。

    然而事已至此,他惟有更低声:“你也说了,当务之急是先填上宝姑娘手中十金的亏空。如今我正好有,又不叫你做折辱气骨的事,你怎么却不肯考虑?”

    盛小雩轻轻叹了口气。

    “我这样做,不过是想成全自己的心愿。求财是其次,已经明说并不与宝瑟相干了。”盛小雩顿了顿,似乎终于觉得他显露的心意有一点的麻烦。她隐晦地拒绝道:“何况找你,与宝瑟去找韩鸱夷,没什么两样。”

    以盛小雩平日风度,绝不会讲这样伤人的话。薛蟾即使有冒犯,也不会比豢养美色的韩鸱夷更可恶,而且他面对她时,心意使然,一向小心又拘谨。盛小雩却兀自将他们相提并论,不能不叫薛蟾气恼不平。

    他心灰意冷,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