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可成哑然失笑,种子?大顺军的任何一名士兵都是种子,但是到了战场需要的时候,连老万岁李自成都可以用自己的性命来做战术的筹码,又何况是一枚种子呢?
人人都是种子,人人也都并不是种子。
谷可成沉下声来,严肃地说“我会撤的……但是现在还不到时候。还不到时候,不是现在,你们都去注意好清军迂回骑兵的态势,我们要等东虏那支轻骑插入留城大营后方的最后一刻前,再撤退。”
亲军士兵们都为谷可成的极限用险感到担心,万一敌人另有后手,留城大营的这几千守军,肯定难逃全军覆没的命运。
亲兵们并不怕牺牲,但他们都深深担忧谷可成会否牺牲。
一位权将军如果战死,对于接下来的大会战,对于大顺军的士气,肯定会有极大的不利影响。
寨墙外面的清军骑兵列队猛冲,他们的步伐渐行渐远,红色的布面甲好像和火光浑然一体,队伍则向着南方徐州的位置飞驰而去。
谷可成两耳听着大营内外激烈的喊杀声,心中则在默默计算着清军迂回部队的行军速度。
他又看了看大顺军最后两道防线的守御情况,终于开始下令
“烧毁所有火药和粮秣辎重,不给东虏留下一枪一弹……按照原定计划!且战且退,节节抵抗以后,我们突围去徐州!”
说是突围其实并不太准确,因为清军对于沛县和留城大营的包围网还未完全形成。尼堪的那支迂回部队也才出发不久,距离威胁到顺军退回徐州的后路,亦存有一段距离。
每一个亲兵的脸上,都终于流露出一点喜色。他们不是为自己的劫后余生而喜,而是为谷可成的人身安全感到放心。
之前那名始终力劝谷可成尽快离开留城大营的亲军将领,站了出来,他拍拍胸脯对谷可成说
“使相快溃围去吧,节节抵抗的战事,由我留下指挥殿后。”
谷可成看了他一眼,王得仁,他是李来亨亲军出身的骑将,作战非常勇猛。谷可成出镇殿前军时,李来亨特地从羽林军里抽调了一批信得过的嫡系军官来辅佐谷可成,王得仁就是其中之一。
如果王得仁一直留在羽林军里,绝不会像现在这样面临如此狼狈的局面。
“王杂毛!我在徐州等你!晋王也会等你的!”
谷可成重新叫起了王得仁的“诨号”,自从李自成称帝开国以后,大顺军诸将相互之间就很少再用“诨号”互相称呼。
大约是众人都觉得自己已经登堂入室、封爵拜将,就不愿意再提起这些带有浓厚流寇性质的绰号。
王得仁诨号王杂毛,他现在已经是殿前军中的果毅将军,地位不下于明军副总兵,又是李来亨的羽林亲军出身,前途一片大好,若不死在这里,将来必有封侯可望。
王得仁将笠盔拉低一角,坦然道
“请使相将来为我请功,不求封妻荫子,但求家眷富贵……徐州之役我军必胜,东虏土鸡瓦狗之辈,肯定不是咱晋王爷的对手。等到将来谷经略使随晋王爷北伐京师、扫清辽东以后,若再有一天回到沛县,回到留城,看到运河上飞雪连天,就是我王杂毛来见使相啦!”
其他的亲卫士兵都簇拥谷可成上马,留城大营的东南侧还没有遭到清军的围堵,道路尚算开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