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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诚到的的时候,我已经坐在院子里的树下自斟自饮了好一会。饮酒,我很难醉到不省人事,但却不妨也有过片刻自我放逐的朦胧混沌。
直到——右后侧有脚步声渐近,我听见软芳对着来人解释道:“县主回来以后就不肯休息,一定要人陪喝酒,闹了好一会,实在没有办法,只好把道——杨郎君叫过来了。郎君正好也劝一劝县主。”
杨诚微微颔首,几步绕到我跟前。
“县主。”他开口。
惺忪睁眼,我笑了两声,“你来了啊。”
月下看美人,醉里尤痴。
杨诚缓下神情,穆如清风,柔声劝道:“县主该去休息了。”
“既然来了,就坐下陪我喝一杯如何?”我撑着手望向他,示意身后,“软芳,替杨郎君斟酒。”
一直以来,但凡我说出口的决定,身边人只能遵循,软芳闻言也只得莲步轻移,将已经备好的酒杯翻开,倒入澄清的美酒。
杨诚莫名抬头,等看到对方歉然而无奈的笑容,只能哑然失笑。
“你该知道的,他们都是我的人,自然得听我的号令。”我举杯对他,“所以杨郎此来,是羊入虎口了。”
杨诚莞尔一笑,“本想让县主早些去休息,如今看来倒是把自己搭了进来。也罢,北地苦寒,正好以酒热身,我陪县主喝一会便是。”
认命坐下之后,他熟练地举起酒杯,先闻酒香,再品酒味,等饮尽,不由赞叹出声:“晋酒清绝,味醇香,而回味清淡,某已许久未饮到这样好的晋酒了。”
我轻笑两声,未露丝毫异样,只感慨着接话:“看来杨郎也是好酒之人啊。”
杨诚闻言一顿,“不算好酒,只是以前喝过很多。”
他话中隐含萧索怅惘之意,大不类平日里淡泊志逍遥的临平道长,我听得一怔,似醉非醉地望过去。
杨诚难得对往事失态至此,或许舍却面容、身份、过往对他来说不是没有痛苦的,脸不是自己的,旧友往事皆不能提,何尝不是一种压抑。这几年,他的行止气质越发神仙缥缈,但我却见过他所模仿的……
所以说,遇见神仙对大多数凡人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
眼瞧着杨诚又闷下一杯,我撑着脑袋,朦胧看他,突厄道:“临平是为我而来的吗?”
杨诚抬眼,“恩?”
软芳知道我接下来恐和杨诚有些私密话要说,早已屏退左右,独留我与他二人对坐。于是我就这么轮转着手中酒杯,看杯中映下的一轮弯月转啊转,仿佛醉了又仿佛没有。
“此去突厥,前途未卜,我心中难安。”我直直地看向他,“等看到杨郎,更加觉得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