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婉君过了好久才回来,回来后径直朝老太太的房间去了,打开房门跨步进去,见着老太太看见是自己后就生气的将头摆向别处,从容将房门关好来到老太太身边坐着:“可是将人安置好了?”

    老太太哼哼好几声:“可不得安置好,人一口一个要对她清白负责的,我们能怎么办?莫非要她闹到官府去?东厢房没人住,离西娟远,怕硌应着她。”

    宋婉君低头笑了笑:“祖母这是在恼我。”

    “有了相公就不要祖母了,可把你宝贝的,祖母和你嫂嫂顾着你这些年,你都忘哪里去了?”

    “祖母这样想婉君,婉君心里也难过,”宋婉君不再靠着祖母说话,故意隔开一点缝隙,口气带了一丝委屈,“祖母派的人过来给我通信说哥哥回来带了个新嫂子回来,我听着不明白,也不愿就这样回来打草惊蛇错过什么时机,叫下人回去打听好准信说与我听,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祖母认为一个无依无靠的逃难女子,在一家浑水酒楼里做札客,以什么资格立足?”

    老太太一听她说的,细想才发现这其中有许多的不对劲,她当时一门心思要给何氏讨个说法,想先给那女子一点下马威,没想到对方是个老辣的,一点不虚她的虚张声势,这样的人说自己是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这哪说的通。

    “你继续说,祖母听着。”

    宋婉君不卖关子,继续说道:“外来的女子想要在酒楼做札客,若不为酒楼老板赚来外财,老板为何要准许她在酒楼卖唱献艺?酒楼又不是什么避难所收容所,但也不是什么札客都不要,得是聪明的札客,要能赚得了银子的那种,那女子态度从容熟练,我估摸着已经不止一次这么做。哥哥不是轻浮的人,想要与他有关系,就得用些下三滥的手段,再以贞节被毁为要挟强迫对方带自己回家,然后暗中黑掉一些对方家中的财物货物,我已经差人去沂水县查那女子的底细了,这段时间我们要小心提防着那女子。在一些边缘的县城,经常有这样哄骗富豪钱财的伎俩发生,祖母年轻时去西域路上没遇到过?没听走商的人说过这一类人的来财门路?”

    一连好几问,几乎要把老人家问的抬不起头来,她果真是老了,遇事还是这么沉不住心,终于明白为什么回来的丫鬟要故意说出婉君的话,为的就是让那女子听到,让那女子以为这一家人都不太“靠得住”。

    “这祖母当然听说过,祖母就是想考考你而已。”老太太倔强的为自己挽回些面子,“所以你去寻兆珽,其实是想告诉我你是去寻宏胜了,他爹闹出这么大的丑事,你不想他太早回来面对这些腌臜事,提前给人去通气,一道瞒着,是不是?”

    “有些事还是不要叫孩子知道的好,宏胜还太小,脾性也倔,要是正中了那狡猾女子的下怀,让她利用了可就不好,吃饭时只管大大方方的向宏胜介绍那女子,说她是嫂嫂的远房表妹,让她喊姨。婉君知道嫂嫂那边定不愿,这时候还要烦请祖母去说些好话。宋家也算给那女人让步了,她若不领情,宋家便也不再给脸。”宋婉君道清楚其中的利害,决定先与那女人耗着一段时间,这女人一定不会在这边久留,肯定要找机会私底下有动作捞油水,然后趁机逃跑。

    祖母听了点点头,接着话锋一转,又忧心忡忡的说道:“婉君你真打算定居在临翊?”

    这话宋婉君就不明白其中的深意了:“祖母觉得临翊不宜长居?”

    祖母长叹一口气:“有些事在京城里传不开,谁传开了就要治谁的罪,那满口胡话里女人嘴里也并非一句话都不真,她说的雍州环县闹贼寇的事,是真的。这事连扬州人都家喻户晓,不过里面还有一个地方是官府刻意改掉的,哪是闹贼寇,分明是北面上蒙古草原的蛮夷,他们打过来了,前不久扬州城还在招兵,说是额外招收的厢兵加强京城巡逻,但真正的用意是什么,婉君你是明白人,你知道的。”

    “临翊这地方,不比洛阳和长安,前面一路都是平原,除黄河之外再无任何屏障。蛮夷要是直打过来,只需过了拒马河,拿下涿县附近的白沟河,临翊就是敞开了对着这些蛮夷随意烧杀抢掠。祖母也就是求个心安,希望你与兆珽若是遇到外迁的机会,万不可嫌旅途劳累与故地长辞不愿迁,赶紧走,是洛阳的话更好。你爹与你不同,他可以看着形势随时走,但若是兆珽考上功名,没有诏书是不能随意离开临翊的,她须多多表现,才可上书要求迁往其他的州县。”

    听到这番话的宋婉君眉头锁的极紧,情绪上甚至是有些激动的,她紧紧握住祖母的手,似乎不愿相信这些事在未来会发生:“祖母的意思……是要打仗了吗?”

    祖母捂住她的嘴:“嘘,这话还说不得,被抓住把柄就不好了。八九不离十的事,你多留些心眼,回去京城也不要跟谁说。你只管跟兆珽提,叫她不要着急和平日里一个模样去考官,乱世再乱也苦不着当官的,这算是护身符,晓得吗?祖母可以不管你许了谁,但对方必须跟我发毒誓,要能保护你。”

    “祖母……”宋婉君不禁开始心惊肉跳起来,虽说侵扰发生在很遥远的雍州,可临翊居然一点风声都没有收到,官家甚至还在全力压制消息的流通,根本就是置他们这些平民百姓的性命不顾,她紧张的抓住祖母的手,“祖母我们一起迁去洛阳好不好?叫上哥哥还有嫂嫂一起,我们一家人都去洛阳,兆珽她……她……”

    话涌上心头,却又说不出口,贺兆珽考上功名的希望渺茫,她们不能在临翊耗的太久,雍州环县的事已经连扬州都家喻户晓妇孺皆知,谁知道是多久前发生的事。宋家这么大的产业,迁去另一个地方打点当地的关系也要花上好些时间,其中折损的人力物力财力亏损可想而知,要是在战乱的节骨眼上搬迁,后果不堪设想,更可怕的还是之后的难民涌入,朝廷的狡诈剥削……

    “她怎么了?”老太太觉察出孙女语气中的不对劲,一路追问,“你是不是瞒着祖母什么事?”

    宋婉君闭上眼睛,一只手抚住额头:“兆珽她这次落不是因为才学上的毛病,是官场上有人使绊子,故意不让她上榜,不管考多少次,都会是这个结果。您别告诉她……她受不住的……”

    “什么?”祖母先是震惊,接下来像是接受了一般,语气里再没有多少惊诧,像是会料想到这样的结果和意图,不住的摆头,“可怜的孩子,与其给她这点期望,倒不如一开始什么也不要给,你总要找个机会说与她。可这样的话婉君,你唯一的护身符就没有了,以后谁来护着你?你知道换个新的地,那儿的小吏,是群什么样的地头蛇吗?”

    宋婉君闭着的眼没有睁开,她知道,官再小也是官,民再大也是民,永远不能乱了纲,战乱时期更是没有王法,官与土匪没甚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