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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杨昭的出声邀战,刹那间梵清惠心中,忽然觉得极是沉重。
说到底,两人之所以要像现在这样生死相搏,归根究底只因为慈航静斋所代表的佛道势力和杨昭所代表的大隋皇室势力,彼此在立场和利益上都有重大分歧,而双方又谁都不能退步的缘故所致。可是若论及私人关系,梵清惠和杨昭之间,其实根本就没有任何深仇大恨可言。
要知道,自出道以来,这位静斋传人便周,旋于当世豪杰之间。凭着她如月中仙子般脱俗出尘的气质,八面玲珑兼且长袖善舞的手段,向来无往而不利。无论她想要办什么事,只要随便暗示或吩咐半句,立刻就能办得妥妥帖帖,用不着多费半点心。而不管对方是男是女,立场如何,也绝少有人能够对自己直言相拒。至于说与自己为敌,更是绝无仅有的事了。
但,偏偏摩诃叶和杨昭这对极乐正宗的师徒,却是例外。
摩诃叶身为一派宗主,又是当今天下第一高手。霸气纵横,野心滔天。意志坚定更胜磐石百倍。梵清惠没能像对付其他人那样,令这块百炼钢亦化为绕指柔,原是意料中事,不足为奇。
可是杨昭呢?这位大隋小王子生于深宫妇人之手,自小娇生惯养,又从来没见过什么世面,为什么却竟然也能抗拒自己的魅力,言语间更句句针锋相对,寸步不让?
梵清惠实在想不通。
想不通,很自然就会更加去想。更何况在这场从五丈原开始,横跨秦岭山脉,持续整整好几百里,旷日持久的追踪行动之中,双方既斗力,又斗智。不可避免地,梵清惠心中念兹在兹,日日夜夜想的全是杨昭。不知不觉之间,这位大隋小王爷在她心目中的地位,早已经重要得远远超过了正常的范畴。
然而,这份重视的程度,毕竟还无法和梵清惠对静斋的感情相提并论。几乎是从有记忆开始,静斋的教条、静斋的利益、静斋的信仰、还有静斋的追求,都已经千万次不厌其烦地灌输进她的心灵,融进她的血,融进她的肉,融进她身体的每个细胞,成为她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十几年下来,梵清惠早将静斋的一切教导都视所当然,甚至是绝对神圣不可侵犯。
她还没有杀过人。但是她也很明白,假如让杨昭逃脱这一劫,顺利接掌大隋江山的话,那么至少在今后的几十年甚至上百年中,静斋都绝对没有机会可以出头。或者更糟糕地,还有可能会被连根拔起,彻底斩草除根。
这个不祥的前景,梵清惠绝对不能容忍它成为现实。所以此时此刻此地,杨昭必须——死!
种种念头在心中转过,说来繁琐,实质也不过只是一个刹那而已。梵清惠双眸寒芒闪烁,容色转冷。片言不发,缓缓扬起〖飞翼〗。最简单朴实的姿势中,却包涵了无穷奥妙。彼此本来相隔万丈的青天大地,突然全像“活”了过来一样。九天九地之气,纷纷争相涌入剑身。区区三尺青锋,赫然竟成为了沟通天地的桥梁。这正是慈航剑典第二式:剑主天地的起手势。
杨昭心中一凛。情知假如任由对方蓄足气势全力出击,自己万万抵挡不住。生死关头,他可不会白,痴到再去坚持什么女士优先的绅士风度。离火坎水二卦形相猝然再现,却不是浮现双掌,而是聚集在脚下。刚柔阴阳截然相反的两股劲力摩擦碰撞,立即引发出“轰~”的一下巨响。杨昭就像在脚下装了火箭推进器一样笔直闪电扑出,左右勾手〖螳螂破车〗当头抢先劈下,要抢在梵清惠出剑之前,就先将她截杀当场!
螳螂破车杀意滔天,梵清惠视若无睹,不喜不嗔。飞翼短剑饱吸九天九地之气,遽然反腕一翻。电光石火之际,螳螂勾手与飞翼各自全无丝毫保留,结结实实地从正面硬拼一击。
没有预期中的强大反震,反倒有某种极古怪的力量,瞬间于螳螂勾手与短剑交触处源源衍生。飞翼瞬即随势旋转,顷刻间将螳螂勾手的水火二气吸纳引导,分化宣泄于无形。刹那间杨昭只觉得全身的精气神力都全部被旋转剑势鲸吞而去,自己胸中则虚虚荡荡,那感觉简直比死亡更加难受。
这一惊非同小可,杨昭急忙收神敛功,真气疾吐急收。勉强止住功力流失。正要退开重振旗鼓,静斋传人骤然又是扬声清叱。艳阳照耀之下,飞翼一化十、十化百、百变千,瞬间幻化成万万千千,蜿蜒交错,分从四面八方向杨昭交相围剿。剑刃寒光相互交织,登时形成大片眩人耳目的剑幕。陷身其中,小王爷根本分辨不出究竟那一剑是虚那一剑是实,更不用说突破反击了。
身不由己无从抵御,这才是真真正正的:剑主天地!
虚实相生的剑幕仍然只属前奏,真正致命一击,谁也不知道究竟会在什么时候,从什么方位刺出。犹如白驹过隙,稍纵即逝的短暂光阴中,晕晕沉沉,不辨南北西东的杨昭心中灵机一触,隐约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却来不及仔细推敲思索了,杨昭深深吸口气,紧闭双眼屏蔽幻象。体内真气运转,不取离火仅存坎水,却又化整为零。螳螂刁手转刚为柔,双掌随感觉自然挥洒,瞬间同样击出千百掌。前削后掠左拨右挡上拒下卸,看起来全无章法,偏偏又每一掌都恰好拍击在飞翼剑锋的侧面。只听连串气劲爆破声密如连珠,直向四面八方蔓延。栈道旁边的坚固山壁受到波及,登时被炸出无数个大大小小的凹坑。碎石纷飞如雨,更令局面乱上加乱。
外忧内患,其势不能再持久,彼此也只剩余最后一击之力。“当呜~”声震山谷,荡漾回音连绵不绝。飞翼被杨昭双掌紧紧夹住,漫天剑光掌影同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剑主天地这一式,赫然已经被彻底破去。
脚下木板“吱吱哑哑”地叫了几声。支撑栈道的七、八根木桩因为不堪承受激战所带来的震动,齐齐微微摇晃。带同两人身体也是载沉载浮。梵清惠心中暗暗惊叹,淡淡一笑,问道:“小王爷。这是什么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