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承业先是被他凛凛的神色所慑,神志一醒后却是恼羞成怒,这条一直跟在自己屁股后面摇尾乞怜的狗也要落井下石了么?他咬牙切齿,刚刚攥紧拳头,就听雁九低声急急说道:“只要逃出去,未必不可为。记着,一旦逃走,中原无处容身,便径往契丹去,契丹南院大将军卢一生,是我的胞弟。告诉他,我死在丁承宗、丁浩手中,他会替我报仇,会照顾的。”
丁承业先是有些吃惊,随即冷笑道:“放屁,兄弟是契丹的大将军,会在少爷府上做一个家奴?”
雁九这时也不管无凭无据,他会不会相信自己的话了,刚要将他身世秘密吐露一二,柴房门扉一响,丁玉落走了进来,雁九急忙闭口不言。
“姐姐,姐姐……”一见丁玉落进来,丁承宗眼珠一转,赶紧连滚带爬地扑过去,抱住她的大腿痛哭流涕地忏悔起来:“姐姐,弟弟年幼无知,被这老奴蛊惑,做下许多错事,如今大哥醒来,必不饶我,姐姐救我,姐姐救我呀……”
丁玉落见他模样,鼻子也有些发酸,本来还有的怒气也散了,轻声说道:“也知道自己做了多少混帐事么?如今大哥虽然醒来,丁家也已被折腾的元气大伤了。是丁家男儿,做得那些混帐事对得起丁家列祖列宗么?”
丁承宗流泪道:“弟弟知错了,求姐姐救我……”
丁玉落看他此时就像一个在外面闯了大祸,吓得六神无主,逃回家中向父兄长辈乞饶的孩子,不禁轻叹道:“呀,只有惹祸的本事,却无一分闯祸的胆子。也不必吓成这般模样,虽然的所作所为叫人痛恨,毕竟与大哥一母同胞、骨肉相连,大哥纵然恨不成器,还能怎么样?顶多教训一顿、吃一顿家法罢了。如果大哥真的怒气不息,要严惩时,姐姐自会……”
她刚说到这儿,就听外面小青的声音急道:“穆小哥儿,丁……杨大人唤去,好象我丁家老宅出了事情……”
丁玉落心中一惊,连忙转身又赶出房去。
※※※※※※※※※※※※※※※※※※※※※※※※※※大门外,丁家来报信的家丁急得团团乱转,可那耳背的老门子声若洪钟,只是大声嚷嚷着九爷马上就出来,吩咐他好生候着。结果等了半晌还不见出来,那家人暗自纳罕:“九爷怎么这般沉得住气,难道是因为老宅已经售卖与他人?可这宅子还不曾交付出去呀,若是真被陆家的人砸得稀哩哗啦,岂不还要破费许多银钱?
耳旁老门子声如咆哮,那家人被震得耳朵痒痒,他正不耐地掏着耳朵,就见大门“轰”然一声左右分开,一个布衣葛袍的汉子抬腿走了出来,后面两个大汉抬着一张藤椅,一眼看清了坐在藤椅上的人,那家人顿时惊得目瞪口呆,正掏耳朵的手又赶紧地揉起眼睛来。
揉了半天眼睛,只见早已成了活死人的大少爷还是端端正正坐在椅上,丁承宗向他只是森然一笑,那家人便唬得双腿一软,“卟嗵”一声跪到地上,颤声叫道:“大……大大……大少爷……”
如今留在丁府的人都是丁承业和雁九宠信的家人,可是他们毕竟只是寻常百姓,是丁承业和雁九的使唤人,而不是他们阴谋的同谋者。原本他们就敬畏丁庭训和丁承宗,只是如今丁庭训和丁承宗一死一病,丁承业掌了大权。可是丁承业当家做主才只半年时间,他们对旧主的敬畏之心犹在,一见丁承宗竟然活了,一时骇如五雷轰顶,吓得哪里还说得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丁承宗哪有闲功夫跟一个下人摆威风,淡淡说道:“我们上车。”
当下也不另套马车,就唤过雁九所乘的那辆马车,一阵风般向丁家老宅去了。那跪在地上的家人好象见了鬼,直勾勾地看着远去的马车,突然怪叫一声,跳起身来拔腿便跑,追着那辆车子去了……※※※※※※※※※※※※※※※※※※※※※※※※※※※※※柴房内,丁承宗见姐姐被她哭软了心,有意要为他求情,心中稍稍一安,可是一转眼看到雁九,心中又是一惊:“不成,不成不成,我再怎么胡闹,终究是丁家子孙,与大哥是一母同胞,我与嫂嫂通歼,大哥纵然打残了我,至少也不会取我姓命,可是一旦晓得我不但对他下了毒,还对爹爹也……,他……他怎么可能饶我?那时就连姐姐都有杀我的心了。”
这样一想,他的目中顿时露出一抹凶光,突然兔子一般跳了起来,红着眼睛狠狠扑到雁九身上,双手便去扼他喉咙。雁九方才被他一压,触发内腑伤势,正俯头呕血,丁承业猛地扑到,雁九不禁露出惊诧神色。
待丁承业目露凶光,一把扼住了他的喉咙,他才明白过来,使劲地挣了两挣,丁承业的双手就像一对虎钳,紧紧扼住他的咽喉,重伤之下哪里挣得动分毫,唇边反而溢出血来。
丁承业低声咒骂道:“我本好端端地做我的二少,都是这个灾星,都是,都是,去死、去死,死了,少爷才能活……”
雁九本来还使双臂去使劲挣扎,听到这话忽地呆了一呆,双手慢慢垂了下去,因窒息而涨红的脸定定地看着丁承业,目中惊诧愤怒的神色隐去,缓缓露出释然的笑意。
丁承业被他怪异的目光看得心中发虚、双手发软,他不敢再看雁九,猛地闭上了眼睛,使足了身气力,竭力地扼着他的咽喉,用力、用力……雁九定定地凝视着儿子的模样,渐渐凸出的双眼已难让人看得出那深藏的一抹怜惜与慈祥。死就死了吧,总有一天,我的兄弟会告诉,我是谁,是谁。到那时,会知道爹爹的一番苦心。希望那时候,能幡然悔悟,洗心革面,肩负起重振卢家的重任……“只可恨,出师未捷身先死,半生绸缪尽成空……”
雁九带着浅浅的笑意溘然长逝,他嘴角向上弯着,可是因为窒息,面容扭取的可怕,再配上那笑容,一张满是刮痕伤疤的脸显得比鬼怪还要渗人。
丁承业微微一睁眼,看到他那可怕的模样,登时心里一寒,又赶紧闭起了眼,拼尽了身气力,使劲地扼着他的喉咙,只听“嚓”地轻微一响,雁九的喉骨竟已在他大力之下被生生扼碎,鲜血顺着已窒息而亡的雁九微张的嘴巴一丝丝地淌了出来……丁承业好似脱力一般,整个人都瘫在雁九的身上,喘息了半晌,丁承业始终不敢抬头去看雁九,他的目光一垂,就见雁九的手垂在身子一侧,地上被他用指甲划出来几个潦草的字来,仔细一看,写的竟是:“去契丹,卢一生,报……”
“报”字的一撇拖得歪歪扭扭,有气无力,显然写到这里时他已气绝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