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九仰头看石坊上的题字。

    那字苍劲有力,气势雄浑得足以拨云见天地,只是落在石坊上,这份翻天覆地的风发意气,像是被捆进了人间的枷锁里。

    那两个字写的,是“忠义”。

    叶府的一草一木都保存得很好,这座石坊上的题字保存了三十年,鲜红颜色也不曾褪去。

    题字者没有挥毫写下自己的名姓,有关他的一切,都只留在了石坊上那一方小小的篆印里。

    石坊太高,篆字太小,秦九看不清了。

    但仿佛只凭记忆记忆,她也能描摹出那遥远而模糊的痕迹,那印章就像刻在她心上一样,刻骨铭心。

    阳光有些刺眼了,视线有些模糊了,秦九眯了眯眼,下意识避了避。

    这么一低头,眼底出现了一个挺拔如松柏的身影。

    那身影很高,带来一片人影形状的荫。

    她借着这一小片荫蔽,看清了来人的面孔,那人像伫立在西南尽头的雪山一样,神圣而清净——是她那在水西之地久负盛名、还没过门的夫君。

    “看见什么了?”

    秦九觉得这话耳熟,但记不清——她发病的时候意识模糊,所言所行,全凭本能,随心所欲。

    寒川却像是要提醒她:“你刚才在看的东西——好看吗?”

    秦九找回一点模糊的印象——她在发病边缘要死要活的挣扎时,寒川似乎来找过她。

    这对话,似曾相识。

    但想起来了,她也懒得答。

    她看了寒川一眼,侧身要走,寒川却叫住她。

    “先帝年间,秦帅奉旨率三神营镇守镇南关,途径虎跳崖下的金沙江边,机缘巧合,得巨石汉白玉一座,后来当做礼物送给了水西宣慰府,建成了这座石坊。待石坊落成,秦帅又手书‘忠义’二字,镌刻于石坊之上。”寒川说着,侧目看向她,目光和她对上,“秦帅书法自成一家,秦姑娘似乎很能欣赏——姑娘和秦帅有什么渊源吗?”

    本以为秦九会否认或者惊讶,但其实都没有。

    “渊源?”秦九闻言笑起来,成了昨天那恣肆又随性的模样,“有啊,他姓秦,我也姓秦,一笔写不出两个秦,五百年前是一家。”

    寒川和她对视:“你不问问是哪个秦帅?”

    秦九笑:“先帝年间,掌过三神营帅印、又守过西南的将军,除了秦风秦北林,还有哪个敢姓秦——今上这一辈子都瞧姓秦的不顺眼,死了一个又来一个,还有别人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