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致公谢道:“这些年我这个小师弟,真是多谢贺大人的关照了。”
贺雨婷摇了摇头,苦笑道:“贾大人用不着谢我,这也是无奈之举。大人到川西也是有些时日了,自然知道川西的官员想要活下去有多难?官员尚且如此,更何况他这种微末小吏?不瞒大人说,孟秋县在川西算是个大县,人口也多,通县共有六处驿站,但很难找到像辛济这样愿意安稳待在驿丞位置上的。去年,距离这里最近的杜马驿站遭到狼群的袭击,驿丞加三个驿卒,总共就找回两条胳膊、五条腿骨。人没了,想要找人填上可就太难了。不管县衙开出的条件多好,至今没人愿意去接手。”长叹一声,道:“唉,那里的驿站算是废了。都难啊!官府难,官员难,小吏更难。这种孤悬在外的驿站想要在川西存活,就更难。我这些年一直自我安慰,辛济能好好活下去,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对于他私生活如何,管那么多干什么?”
贾致公沉默了。
他不是不知道这里存活难。
这次来的路上虎狼也是不断,但从主政一县的贺雨婷嘴中说出,却更加让人感觉震撼。
是啊,在这里能活就已经是最大的成就了,何必在乎私生活混乱呢?
贾致公叹了口气,道:“贺大人这话,再次让我受教了。不管辛济是有多胡闹,至少他还活着,不是吗?活着,比什么都强。”
贺雨婷点点头,道:“活着,就有无限可能。死了,可就一了百了了。潇洒一天算一天,我想这话快要成为他的座右铭了。县城去的少,但周边的女人没少被他祸害。明知道夜里出门不安全,还是耐不住寂寞,隔三差五就往外跑。他胆子也大,居然连孔家的女人都敢偷。偷个孔家小媳妇也就算了,还是黄花大闺女。当晚送回去或者是在她那偷摸睡一晚也就算了,即便被抓了,咬死抵赖说那女人是走婚人家也就是了。他倒好,扛到驿站睡了三天才给送了回去,莲落镇闹得沸沸扬扬。这不是打孔老爷的脸呢?孔老爷那是能轻易得罪的?能放过他?不是我求情,他别想活命。我好话说尽,又赔偿了孔家三十两银子,孔老爷还是一把好把驿站烧个干净,这才罢休。他辛济倒好,知道惹祸了,居然就躲在镇上一个女人被窝里三天,直到听说孔老爷消了气,这才露面。我气得不行,但也没办法,只能亲自带着他去给孔老爷磕头赔罪,这才算完。”
至少辛济偷孔家女人的事是真的。
贾致公无奈一笑:“那之后他是不是收敛一些了?”
贺雨婷冷笑一声,道:“收敛?更放肆了。不是偷了,有些女人简直就是抢了。就算是孔家女人,这两年被他睡的也不少。他欠了孔老爷钱,孔老爷也怕他脚底抹油,不敢逼他太紧,只要不是不告到孔老爷面前,孔老爷也就睁只眼闭只眼,装作看不见了。但这小子这么混蛋,也不能说全是他的责任,有些女人也愿意往他身上贴。辛济这小子纵有千般不好,但有这点好处,就是不小气。只要是他偷过的女人,不管什么时候有事找他,他只能要办到,就绝不推辞。他虽然通常穷的叮当响,但手里经常还是能搞到些钱,而只要手里有钱,对那些女人就很大方。再加上他人又聪明,鬼点子多,有些女人甚至盼着他去偷呢。”
贾致公有些哭笑不得了:“他得罪了孔老爷那么多,居然还能从孔老爷那里借到钱。”
贺雨婷也是无奈:“从孔老爷那借钱,说是为了重修驿站。但你也看到了,材料县衙给了不少,人手也是县衙出的钱,几乎就没有让他出钱。他说花在驿站重建上了,鬼才信呢?五十两银子去哪了?还不知道花在哪个女人肚皮上了呢?但你能怎么办?赔偿孔家的三十两银子,是我拿出来的,算是他借我的。到今天,他也只还了我二十两。剩下的十两,他多次承诺说今年一定还,但这话今年他说了不下十次了,我还一文都没见到呢?下个月再不还我,我就准备从下个季度的物资中先扣五两再说了。”
贾致公更加无奈了,只能苦笑:“来的路上,听王捕头说,因为黄猎户在这山洞中迷了路,黄猎户的婆娘被辛济要挟,这件事不知道贺大人听没听说过?”
说了这么多闲话,这才是目的。
如果孔德祐所言属实,那么贺大人你就不能装作无动于衷吧?
贺雨婷脸上表情丝毫没有异常,苦笑着点了点头,道:“事后没多久,我就听说了。荒唐!胡闹!他哪里就缺女人了?为何要胁迫?不仅丢自己的人,而且丢了官府的脸面。事后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四处宣扬,连一晚上与黄猎户婆娘弄了几次都敢讲。真是不要命了!为了这事,我还专门让王捕头给他带过话,让他小心被黄猎户暗算。他到好,满不在乎。”
贺雨婷的样子绝不像是假装。
这就完全出乎贾致公的意料了。
但孔德祐的话却相反。
到底谁的话才是真的?
贾致公不动声色,淡淡一笑,道:“但我又听说,这件事根本就没有发生过,是假的?”
这次轮到贺雨婷感到意外了,吃惊地看了眼面带微笑的贾致公,随即讥笑一声:“假的?我倒是希望是假的。我是孟秋父母官,辛济是我治下的小吏。这种事情出在我任内,丢人算是丢大了,我想甩都甩不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