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雨婷没有了笑容,点头叹道:“确实如此。他其实并不姓黄,本姓刘,叫刘东亮,原本是我的随从。他的妻子叫蒋雯,本是一个犯官之女。蒋雯被发配了孟秋时,才八岁。刚到孟秋没多久,她父母忍受不了屈辱,相继自杀,我见她可怜,用了些手段,将她从青楼买下,留在身边。待到她长大,许配给了东亮。他们夫妇都算是我从小一手养大,多年来始终追随我左右,一直对我忠心耿耿,我也从未想过他们有一天居然会背叛我。但人算不如天算,人心最是难测,人性最是难捉摸。在我决定扶持孔德祐之后,就将他们派来监视,没想到蒋雯居然与孔德祐有了感情,背叛了我。他们的那次背叛,让我损失惨重。不仅失去了将近六成的财力,更让我手下的得力干将近乎消耗殆尽。辛济又不能过早暴露,一度导致我身边无人可用。王捕头能力、人品均不值一提,但却被我委以重任,不得不说,也是因为那次背叛。我愤怒不已,做了糊涂事。”
贾致公知道他为何后悔。
他并非是喜欢那女人,纯粹只是为了报复。
辛济呢?
辛济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辛济去找那女人麻烦,是不是也是因此那次背叛?”
贺雨婷点了点头:“那次背叛,差点让我前期所有的努力毁于一旦。我在莲落安插的眼线,近乎被孔德祐连根拔起。我的其他地方的得力干将,一个个被孔德祐派人暗杀。幸运的是,辛济在那之前一直是我智囊,我身边并不缺人手,因此一直并未让其为我实际做事,东亮与蒋雯也并不知道他在我身边的价值。但即便如此,一直小心谨慎的辛济,也已在暴露的边缘。而一旦暴露,他是必死无疑。我不能失去他,命让他离开莲落回县城。但他拒绝了。回想起来,如果当时他没有拒绝,也就没有了他最终力挽狂澜,我早已经败了。”
贾致公有些奇怪:“他在那种情况下还能力挽狂澜?他是怎么做到的?”
贺雨婷苦笑道:“说出来就很上不得台面,甚至有些下三滥了。他先是用计将东亮引诱到了这里的山洞,困住了他。后面你也知道了,在他威逼之下,蒋雯只能委身于他一晚。那晚之后,他就大肆炫耀这件事。他早就认下了七个私生子,与蒋雯那一晚之后,公开炫耀即将要有第八个。只是没成想,蒋雯并未怀孕,他放出风说自己很没有面子,又被东亮威胁,这才有了后来多次去骚扰她,甚至光天化日将蒋雯强行扛到屋内,锁上房门猥亵。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说不清道不明,更何况是早就有奸情的两人呢?闹得沸沸扬扬,众人皆知。但借此种种,大大降低了蒋雯的话在孔德祐那里的可信度。自那之后,孔德祐对蒋雯的信任逐日降低。而我则趁机借口他奸淫蒋雯,闯入他的府上,公开跟他摊牌,更是让他加深了这种怀疑。不得不说,这很冒险,但很有效。不仅让孔德祐怀疑蒋雯,更怀疑我的真正实力。他心中的疑虑,让他不敢贸然行动,让他畏首畏尾,让他足足半年之久按兵不动。这就够了,足以让我整合属于我的力量,让我将隐藏的、分散的势力凝结起来,拧成一股绳,变成了一把足以与孔德祐相争的刀。等到孔德祐回过神,想明白了其中关键,重新将蒋雯招入府中时,我的势力已经不是他想灭掉就灭掉那么简单了。”
贾致公点了点头,叹道:“虽然很下三滥,但至少很有效果。那他经常晚上出去偷女人,也不是单纯因为好色了?”
贺雨婷道:“不错,前几年他经常去县城,是为了与我商议大事。但一个驿丞频繁出入县城,太招眼,所以他每次都是借口去县城逛青楼。后来我的势力越来越大,与驿站的通信已经畅通无阻,他不必每次都前去县衙。他毕竟只是一个不起眼的驿丞,青楼开销可也不小,去的太频繁,难免被人怀疑他收入的来源。为了遮人耳目,我也不能再那么经常见他了。所以他大多都是在莲落周边各镇活动,暗中联络各种反孔家势力,为我积蓄力量。不得不说,他做得非常出色。”
贾致公长舒一口气,笑道:“这种解释让我心中舒服许多,不然我真是很难原谅他。”想了想,又道:“你放心在你身后将权力移交给辛济?你刚才可是说,并不准备将事业移交给任何人?”
贺雨婷摇了摇头,道:“权力很容易腐蚀人,也很容易让人迷失。不受控制的权力,掌控在任何人的手中,都很难让人放心。虽然这些年来,我信任他,他也信任我。但归根结底,那是因为我们有一个共同的目标,有一个共同的敌人。但共同的目标实现了呢?共同的敌人消失了呢?那时候我们还能不能像过去那样精诚合作?很难。尤其是最近这一两年,在我与他议事后,我经常会感到疑惑,到底是他在指挥我,还是我在指挥他?到底是他在帮我出谋划策,还是我在遵照他的计划执行?这种界限越来越分不清了,越来越模糊。尤其是这次他不经过同意,率先命这么多人集结待命,更是让我明白,我一直担心他如何接掌我身后权力,不过是杞人忧天。他调动我的势力,早已是驾轻就熟,甚至已经事实上将我快要架空了。虽说事出突然,他这样做也是怕孔德祐暗害我,但他显然是越界了。他还年轻,不能以他目前所作所为,去判断他掌握权力之后的行径。辛济没有经受过权力的诱惑,更没有品尝过掌控权力的那种快感。说实话,他让那个驿卒暗中告诉我一定要进入山洞时,我就知道他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尤其是在我得知人马已经集结,随时待命,心里更是感到恼火,甚至想过待到这里事情了结之后,将他借此逐出孟秋。唉,今日这与孔德祐一战,我才明白,我只能算是他推出来的吉祥物罢了,这些人马其实只能他指挥。要不是他被困在了驿站中出不来,孔德祐占不了上风。”
贾致公一点也不觉的意外。
“孟秋至少今后一些年是没有豪强了,县衙的权威之高,可以说从未有过。你呢,今后准备怎么做?”
贺雨婷冷笑一声,道:“我?我哪还来的以后?”看着远方的天空,摇了摇头,苦笑着叹道:“我是活不过今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