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势不可挡的谢正清部，在西北铁骑的冲击下，不堪一击。
胜负没有任何悬念。
在王艳军的令旗第三次举起的时候，已经形成了屠杀之势。
驿站外除圣州弟子外的所有人，不管是谢正清、孔德祐的人，还是贺雨婷的人，完全无差别的屠杀！
甚至没给任何一方投降的机会！
贾致公心中哀叹，明白王艳军根本就不准备辨别敌我。有心想阻止，但局势已经不是他所能掌控了。看了看身边瘫坐在地上，已经完全放弃了抵抗的贺雨婷，心生同情。
不过是半个时辰的功夫，喊杀声就已经越来越小，苍狼营骑兵已经开始自由捕杀了。
他们是苍狼，其余人只是可怜的猎物罢了。
战争就要结束了。
贺雨婷面色凝重，缓缓摘下头上的帽子，拿在手中抚摸许久，这才长出一口气，道：“我们都输了。”苦笑着摇了摇头，自嘲道：“我们都只是井底之蛙，太过狂妄自大。在这种小地方待久了，忘记了外面的世界真实的样子。夜郎自大，终归自食其果。”
贾致公却丝毫不觉得贺雨婷是个失败者，但又不能承认他成功了。许久，叹道：“你并没有失败。至少，你实现了一部分你的理想。经过这场战争，孟秋今后十年再没有孔德祐这样的豪强了。”
贺雨婷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孔德祐是输了，但并不能说孟秋不会出现下一个孔德祐，日后必然还会再出一个李德祐、王德祐。三十年的努力，功亏一篑，难道还有比这更惨的失败？”
他这话是发自内心的。
他很沮丧，更带着彻底的绝望。
贾致公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只能叹道：“不管你们的本心是好是坏，但你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圣州、对川西、对孟秋的严重威胁。所以，圣州不能容许孟秋出现孔德祐，也容不得你贺大人独霸孟秋。”
贺雨婷又是摇了摇头，道：“我从未想过要独霸孟秋，我只想让孟秋成为王治之地。我四十九岁了，一身的病，没几年好活了。我只有一女在外省，在川西、在孟秋也没有子嗣，也从未明确继承人日后继承我的事业。我自认为我并没有私心，待到孟秋太平，我自然会挂印归去，落叶归根，回东州老家了。”叹道：“三十年了，我在孟秋三十年了。三十年的梦想，眼看着就要实现，没想到最终还是南柯一梦。”
贾致公道：“我不否认这是你内心真实的想法，但我却不敢想象如果真到了你彻底击败孔德祐的那个时候，你还能如你现在想的那般洒脱。权力是个好东西，更是个无人能抵挡的恶魔。我从未见过有人会将已经获得的权力愿意轻易放弃。即便是在圣州，即便是圣州弟子，即便是自称为鸿儒大家，我也没见过。”
贺雨婷道：“我清楚权力对人的侵蚀，更清楚权力对人的诱惑。正因为此，王捕头才必须要死。”
贾致公丝毫没有觉得意外，叹道：“你相信自己就要成功了。孔德祐的势力很快就要被连根拔起，所以不能让王捕头做大，更不能让他失控。”
贺雨婷点了点头，道：“随着我势力越来越大，他的野心也是水涨船高。他知道我身体不好，不止一次提出想要明确自己作为在我这个集团二把手的位置，甚至想要跳到前台，成为县尉。但他没有理想，没有政见，甚至没有底线，有的只是个人的私心、野心、欲望。他的能力不足以撑起他的野心，他不过是没有孔德祐的势力、财力，无法实现自己的野心罢了。如果让他这样的人继承了我的遗产，才是对我最大的讽刺。我甚至一度想过，如果我被逼只能选择他来继承，不如让孔德祐成功。孔德祐也是一个胸无大志之人，但他至少有底线，至少算是个人。他霸占了孟秋，说实话，我相信孟秋百姓的日子，可能比现在更好过一些。”
贾致公道：“你能这样说，说句心里话，我是佩服你的。我也是想清楚了这一点，才真正开始相信你是想要孟秋太平的。我相信到目前为止，你贺大人都是一心为公，毫无私心。但我不能仅靠这一点，就相信你贺大人永远都能保持这个初心？我没有那么天真。不妨跟你说句实话，你与孔德祐的势力已经完全暴露了。这次即便谢正清没有突然跳了出来，不管你们谁赢了，或者是达成了什么交易瓜分孟秋，等到我回到圣州，一定会奏请天王府，将你们一并铲除掉。不忘初心，这四个字很容易说出口，甚至很多人成天挂在嘴边，但真正做到的又有几人呢？少之又少。官场上更加罕见。但孟秋没有了你，没有了孔德祐，至少可以保证十年或者十五年政令畅通。至于那之后呢，我也不知道，我也不敢去预测。也许就会像你说的那样，会再出现李德祐、王德祐，但为什么就不会出现下一个有理想的贺雨婷呢？我们都不是圣人，看不了那么远。用十年或者十五年的太平作为赌注，来选择相信贺大人是个不忘初心的圣人，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选择？”
贺雨婷抬头看着天空，沉默了许久。终于，站了起来，张来双臂，仰望天空，哈哈大笑了起来。
笑得很开心，笑得很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