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镣做工十分精巧,极细的乌金链子连接,不似刑具,倒似一件细致的玩物。然而只看一眼隐约乌色的光泽,唐恬便知此物绝非有趣那么简单——
天机阁出手,同中台阁的手杖和缚腿一般乌金锻造,水火不侵,便有绝世神兵,也斩之不断。
脚镣另一端,扣在内室铜兽足上。锁链极其的长,唐恬大略看了一眼,估摸应当能在室内从容漫步。
裴秀扣上机括,身子一倾,坐在榻边矮凳上,抬头。这一整日第一次,唐恬看见了他的眼睛——斜挑的一双眼,如墨的眼瞳,乌沉沉的,一点光泽也无,眼角是艳丽的红,仿佛洇了一层薄薄胭脂,透出狂乱而绝望的戾气。
唐恬忍不住皱眉。
裴秀望着她,久久道,“留在这里。”便站起来,拾起搭在一旁的斗篷披上,掀帘出去。
唐恬还不及想明白怎样沦落至此,门帘一掀,裴秀竟又回来,手中一个托盘,盘中餐食茶点,一应俱全。
简直一副要她在此落地生根的模样。
唐恬看他又要走,拼死叫一声,“裴——”穴道未解,这一声硬挤出来,好似在骂人。
唐恬闭上嘴,再不敢出声了。
裴秀背对她站着,低声道,“这里不会有人进来,若还有需用,等我回来。”
这一回真的走了。
唐恬气得七窍冒烟,又无可奈何。索性两眼一闭,自己睡觉。再睁眼时屋内通明透亮,看日色应是近午时分。唐恬略一行气,畅通无阻,一骨碌坐起,满室空寂。
唐恬忍不住喊一声,“有人吗?”
当然没有人理她——内院自来不留侍人过夜,平日里都是她任劳任怨跑到门口呼唤——只能作罢。
唐恬扳着左足琢磨一时那乌金镣铐,很快放弃徒手开锁的打算——这种等级的机关,即便工具在手,不研究个三天五天的,绝无撬开的可能。
唐恬叹一口气,腹中饥肠辘辘。走到案边,一只文火煨着的锅子,各种菜蔬肉食其中,同她做给中台阁的福寿锅一模一样,旁边还温着一壶酒——冬日飘雪时节,有这么一餐简直奢侈至极,多大的怨气也散了。
唐恬吃两片肉,饮一杯热黄酒,后知后觉想起来,此间既无人来,所以这些东西——难道是中台阁亲自布置?
这人什么时候回来过?
她无处可去,又无事可做,随遇而安,闲坐吃酒。正酒酣耳热时,门廊处脚步声响,唐恬执箸的手一停,“咔哒”一声将箸拍在案上。
外间脚步应声而停。
唐恬提起瓷壶,酒液沥沥落下。足足过了半盏茶工夫,门帘自外一掀,来人裹着雪风凛冽的寒气入内,冲薄满室融融春意。
唐恬一手握着酒盅,无声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