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告诉过她,哭泣也是一门了不得的学问,痛哭流涕固然是真情流露,但除了宣泄不满外并没有其他的用处,但如能让眼泪在眼眶里慢慢积蓄,再如鲛人泣珠一般凝成颗颗玉珠,无声无息地自腮边滑落,那才能叫对方又爱又怜。
道君摇了摇头,三月的雨夜寒凉,他却觉得有些热得难耐,身上的道袍看似是竖立在出家人与俗世人之间划了一条鸿沟,可也令人产生了逆反的心思,想越过那道雷池,再进一步。
被压倒的西风猝然压过了东风,一时间这反客为主的胜者竟有些慌乱。
他本意也不想吓到她,只是忽然被人揭露了隐秘的心思,有些恼羞成怒。
那些旧日跟随的臣工见君上面露怒色时都难免惊慌失措,更何况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
“自然不是,娘子……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子。”
在他的眼里,恐怕再也找不出比她更美的女子,她怎么还会觉得自己是山中丑陋的精怪?
“虚情假意!”她果然是只得寸进尺的狐狸,得了道君温言软语,又即刻踏进一步,“你说我生得美貌,却又不敢看我,这是什么道理?”
他被问得紧了,索性站起了身,与温嘉姝两两相对,不过咫尺的距离让呼吸都显出了缠绵的意味,恍若两人已是相伴数年的恩爱夫妻。
“道长,”气息交缠,还是她先红了脸,“你这样轻薄我,可还敢说自己清净无为么?”
“明明是娘子先以权势逼人就范,贫道还寻不到人来诉苦,怎的倒成了我来轻薄你?”
左右服侍的人都在外头,谁也瞧不见殿中的情形,更不会猜到圣上有一日还会和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这样玩笑。
“我又不是长公主,哪来逼迫人做小郎君的底气?”温嘉姝听这道君说自己以势逼人,心下又气又笑,倒真落下一滴泪来,长媚的眼睛含了水雾,含嗔瞥了他一眼,“反而是道长口是心非,嘴里说着清净无为,私底下却绘了美人图……”
“怎么不是逼迫?”圣上拂落了衣袍上的桃花,斟酌着开口,“咸安长公主纵然频频向道观讨要俊美的道士,可那也是两厢情愿。”
“哪会像你这般,一开口就要抢人的?”被一个女子直截了当地追求,圣上多少有些难以启齿,“不过是白日见了一面,晚上直接逼到了这里。”
“抢人是要先下了迷药,再五花大绑抬到榻上去的,他若从了呢便温柔以待,拂逆就用鞭子伺候。”温嘉姝的眉眼添了几分笑意,“可你瞧我何曾这样对过你?但凡道长皱了皱眉,我哪里还舍得欺负?”
圣上“哦”了一声,面上淡了些许,“如此说来,我还要谢过温娘子的体贴。”
她说的这样理直气壮,竟像是盘算着哪日付诸实践,再抢几个郎君过府,可见近墨者黑,与咸安搅在一起久了,竟然也想着左拥右抱。
“既得陇,复望蜀。”道君直视着她的双眼,“不知温娘子是捆过几个,才这般驾轻就熟?”
“贪多嚼不烂,我捆那么多男人回来做什么,做善事养着他们吃白饭吗?”温嘉姝仰着头,含笑对上梦里的情郎,“能把道长一个带回家就够了。”
“我既认准了一个人,自然要抓得紧些。”
“你与温夫人倒是十分相似。”道君忍俊不禁,温晟道做他帐下先锋的时候,他就听过温夫人的威名,据说前朝时温晟道中榜以后骑马夸街,被待字闺中的温夫人连砸了数十朵鲜花,连帽子都快被砸落了。
手底下好事的人说得绘声绘色,什么温夫人夜间改扮男装同温晟道私许终身都敢宣扬出来,然而温夫人一向举止温柔、循规蹈矩,除了不许夫君纳妾以外和其他的贵官夫人没什么差别,因此这桩夜间私奔的风流旧事他也只当是以讹传讹,谁知过了数年,居然会轮到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