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辆一路,再次出现熄火的征兆,迫不得已之下,我们又休整了一小会。此时为下午四时左右,原本明媚的天气,在冲击的影响下变得格外阴霾,空气中存在一些肉眼看不见的东西,让天空好似蒙上了一层纱布,我的义体和被灰色物质整体包裹起来的咲夜没有受到直接影响,但是其他雇佣兵们或多或少都能感觉到身体的不适——从呼吸开始,仿佛有一股烧炭般粗糙又炎热的东西从呼吸道,乃至于皮肤的毛孔中钻进体内,身为二级魔纹使者的锉刀感觉还好一些,清洁工和契卡这样的普通人,立刻就出现类似上火发炎的迹象,直至现在都没好一点。不过,也并非没有好消息,“辐射开始消退了。”我盯着视网膜屏幕中的数据,对大家说到。体质位于这支队伍中流的灰石强化者灰狐和快枪确认了这一点,他们之前还在流鼻血,不得不穿上拥有一定抗辐射能力的斗篷,现在已经可以脱下来了。

    说实在的,虽然将头脸身体都用那种斗篷罩住时,那种诡秘得仿佛神秘高手登场的气质让人觉得很酷,但是雇佣兵们却觉得动作无法放开,对自己的战斗力影响很大,甚至让他们有一种气闷的感觉。脱下斗篷后,两人一副迫不及待摆脱霉气的申请将斗篷扔回车箱里,欢快地吹了声口哨,说着“真男人不戴套”之类充满颜色的笑话。女雇佣兵们一点都不介意,反而用更露骨的说法反嘲了几句。自从见识过纳粹的力量之后,车队如此轻松的气氛还是第一次,这些长年在战场上讨生活的人,其承受压力和自我调节的能力比一般人想象的更强。

    我知道,这些战士在心理精神方面多多少少都有些问题,不过,他们的这些问题大都是出现在没有压力的和平环境中,反而在严酷的作战环境中会给他们带来意想不到的好处。心理精神方面的问题,我自然也是有的。而且,似乎并不会让我在身处战斗环境的情况下有所帮助,如果没有协助性物品,例如脑硬体的帮忙,像我这样的人。在承受力方面大概是比不过他们的吧。

    当然。这种想法仅仅是假设而已,脑硬体是切实存在于我体内的东西,我和过去的高川最大的不同就在于,我几乎无法想象。自己没有义体和脑硬体的情况到底是怎样。对我来说,这两种东西都是构架如今的我所必不可少的要素。上一个高川的话,就算没有义体,失去脑硬体,对他来说。自己仍旧正常,因为他原本就没这样的东西。但是对我来说,没有脑硬体和义体的自己,就不是正常的自己,因为,这些东西是伴随着我诞生,对我而言,是理所当然的东西——正如一个身体健康的正常人,会用“失去肢体或内脏的自己”作为跟另一个强壮健康的人进行对比的参照物吗?

    “出发了!”锉刀检查发动机后。一边将车盖压下,一边发号施令,所有人都钻进车子里,她才拍了拍裤腿,将一副墨镜戴上。钻进我和咲夜所在的越野车的驾驶室中。我们从斜坡上掉下来的位置并不是土路的起始点,这条人为开辟出来的道路,在和我们前往的方向相反的另一边,同样是蜿蜒到视野之外。如果没有地图的话,是想象不了。它竟然直通山外,路的尽头和荒野公路之间的距离不超过一百米。此时摆在我们面前的前路,是一条上坡道,五十米后就钻进山壁的另一侧,根据地图数据上的比例,只要过了山壁的另一端,离进入隧道前那个标志性的加油站就不远了。

    真难理解,如果没有那处异常带的话,是否还会有人在特地在这种荒郊野外的地方修建一栋临湖别墅,还特地配上一个加油站。初次了解的时候或许不太感觉到,但是,真正琢磨一下,就会发觉,如果没有什么特殊的情况,在这种地方会有加油站和一栋古旧的别墅木屋,本就是一件相当奇怪的事情——简直和恐怖片中必要的背景一样。

    “说不定在加油站工作的人——哈,如果真的有人的话。”灰狐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从对讲机中传来,“也许会是个长相丑陋恐怖的家伙。”

    其他雇佣兵们都发出会意的笑声,不过,我却觉得这个笑话有点冷,咲夜也没有发笑,在灰色变身的状态下,她简直失去了正常人的气息,那张代替了脸部的罗夏墨迹面具,越是盯着瞧就越是让人头皮发麻。锉刀宛如不经意瞥了她一眼,原本如春风般的笑意立刻僵硬起来,似乎再也不觉得灰狐的话有多好笑了。

    “说不定就是那样。”锉刀自言自语般咕哝起来。我倒是对这话有些赞同,和“神秘”扯上关系的家伙,总会不自觉说出一些自己和他人看来如同笑话,但最终却会应验的玩笑来——这同样是也一种直觉的体现,而且,从某个角度印证了,意识和感觉形态的力量对这个世界的影响有多么深刻。

    自从知道了这个末日环境的构架大概是什么样子后,我就对这个世界中所有的唯物理论报以怀疑的态度——诚然,很多平常的,如同常识一样的东西,似乎在正常情况下也都能用科学理论去解释,质能定律,牛顿力学这类的基础物理也在起作用,但是,这些看似正常的东西,是否只是一种感觉的假象呢?只是因为观测者本人,或者还要加上大部分人,大家都觉得它是这样运作的,所以它才是这样呢?因为觉得它符合定理,所以在验证的时候,它才符合定理呢?

    如果彻底排除过去所学过的,已经成为习惯的角度去观察这个世界,又会看到什么?如果构架这个世界的末日症候群患者彻底失去常识,那么,这个世界又会变成怎样?对于这些基本上不可能存在的奇想,我有时会充满了兴趣。不过,说到彻底排除自己的常识和习惯,我自己是做不到的,也很难想像有人可以做到。所以,我也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一天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

    锉刀在瞥见咲夜那张诡异的面具之脸后。似乎也想到了关于“感觉即是存在”这类在“神秘”中常见的情况,所以笑意才会陡然凝固起来吧。

    车队沿着土路转过山壁,又前行了一百多米后,即将验证灰狐的笑话的加油站已经遥遥在望。一路上,除了山路的颠簸。以及来自拉斯维加斯的冲击之外。我们的行动可以说是一切顺利。不过,已经遭遇的和即将遭遇的异常让人无法完全放下心来,即便是先前的顺利,也似乎预示着某些麻烦正在接近自己。平静的山林、狭窄的土路和恍若已经废弃的加油站。在不安的感觉中扭曲它们原本的形状,而且还在不断加强这种不安的质感——加油站的模样在眼前放大时,对讲机中传来的呼吸声有些迟滞。

    加油站的外观相当简陋破旧,生锈的两个加油机伫立在距离土路五六米外的地方,这些锈迹和剥落的油漆。一眼看去就给人长时间缺乏维护的感觉,款式也是相当老旧的,足以让人怀疑它们是否还能工作,油箱里是否还有存量,质地是否可以供给现在的车辆使用。幸好,我们不是来加油的,仅仅是路过时查探一下是否真的有人迹——员工房就在加油机后方,两者之家有一圈歪歪斜斜的烂篱笆,似乎要围成一块菜地的样子。和城市中的正式加油站是完全不同的存在。那间房子也是木质的,墙角爬满泥巴和青苔,肮脏又破旧,从玻璃窗可以看到里面凌乱的杂物,初步给人的感觉。不像是还有人居住在里面的样子。

    不过,我们还是下了车,提着枪械,一副警惕的架势朝房子走去。途中除了我、咲夜和锉刀之外的四人,分从两侧包抄。“你好!有人在吗?”锉刀中气十足地打招呼。回应她的是一阵让人无法放松的安静,就算无法用肉眼看到,不,应该说,有什么不容易被看到的东**在木屋中。带着这样的感觉,我们来到门边,锉刀又喊了几声,没得到回应后,她侧过脸用目光对我示意了一下,我微微点头以做回应,咲夜已经朝窗户的方向走去,锉刀正准备用暴力将门打开,木屋的门便提前“砰”地一下,被一股力量从里面推开了。

    有人影在门口晃动了一下,在对方出声之前,锉刀已经将枪口对准了那家伙。“嗨!”那人出声了,不过,不像是被吓了一跳的语气,只是有些错愕,“你妈教你这样和人打招呼吗?”男人用教训的口吻说到,然后将大门彻底推开了,完全没有被枪口指着的慌张。这个男人看不出到底多少岁,因为他的形貌真的印证了灰狐的笑话,极为丑陋,像是被泼硫酸,皮肤烧毁之后,暴露在外的肌肉长出大量麻子一样细密的肉瘤,头发全都没有了,让人一眼看到,心脏就好似被用力挠了一下,不想再看第二眼。他的身高只比咲夜高一点,体型极为瘦弱,似乎没什么力气的样子,不过,那种旁若无人,被枪口指着也毫不在意,嘴巴不断嚼动什么的样子,却充满了普通人没有的痞气。

    “我说,你想用这吓唬人的玩意指着我到什么时候?”走出了房间的男人环视了一眼朝自己合围过来的雇佣兵们,将头转向锉刀,毫不犹豫地用手掌将枪口拨开了。

    “你是这里的负责人?”锉刀瞧了他两眼,将枪口垂下来,不过全身的肌肉完全没有放松的迹象。

    “这不明摆着的吗?”丑陋的男人亮了一下别在蓝色工装上的证件,“你觉得还有什么人会来这个鬼地方抢工作?”

    “说不定。”锉刀用暧昧的语气道。

    “你们呢?什么来头?”丑陋男子冷眼将我们打量了一遍,“总之,不像是好人,不过,我也不在意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要加油的话就自己动手,你们的运气好,我一个星期才来一趟。”

    “你不住在这儿?这个加油站是谁的?”锉刀问道。

    “当然不是我的,我只是负责管理而已,一个月只有一千元的工资,我还得到城里找一份正职工作。”丑陋男子冷嘲热讽般说着,将嘴巴里嚼动的东西吐在地上,带出一滩紫红色的唾液,“该死的,我还真不住在这个鬼地方。至于这个加油站的物主。哈,谁知道那家伙死到了哪里呢?反正在这种地方建的加油站就是个赔钱货。也许那个家伙都不记得了吧,不过,他没忘了把工资打到我的账上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