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来蹲大狱的,还是来享清福的?”江卓推开房门,只见室内窗明几净,床榻桌椅一应俱全,两个火盆烘得一室暖意逼人。
这不是官府的牢房,而是空置的一间屋子,暂时充作“关押”裴雁晚的“大狱”。而昨日胆大“弑君”的恶徒,正懒洋洋倚在桌侧,悠闲地翻着一本书册。
青州知州见状,颤巍巍地弯下了腰,解释道:“这是平荣公公安排的。”
江卓瞪了他一眼,命他在屋外静候,并随手关上了屋门。距离她上次和雁晚见面,已经过去了四年。眼前的剑客变化颇大,唯一未变的是,这两次见面,裴雁晚都是阶下囚。
雁晚凭江卓眼边的疤痕认出了她,便朝她拱手,道:“多年未见,将军别来无恙。”
江卓挪动步伐,与雁晚同桌而坐,并瞥见了雁晚手中老旧的书本:“《四海图志》?看到哪里了?”
“刚开始看。书上说大殷西方的大漠浩瀚无边、广阔无垠,若有机会,我想去看。”雁晚指着《四海图志》上颇为写意的大漠插画,与江卓一同鉴赏起来。
“咱们今日不说这个,”江卓敷衍了几句,便扭转了话题,她轻挑眉目,道:“你真是胆大如斗啊。我原以为,你在京城天牢里说的大不敬之语,已算是狂悖。不曾想,你居然还有更让我吃惊的举动。”
早先在京城天牢,江卓曾试探雁晚的心迹,假意让雁晚扶住江允登基。雁晚却果断地拒绝了她,并说道,若自己有这样的通天本事,理当自己来做这个皇帝。
也是在那一次的交谈中,江卓毫无忌惮地暴露了自己的野心。
雁晚合上《四海图志》,笑道:“剑已出鞘,我无话可说。”
她在官府中好好睡了一觉,捂了本身细汗,一觉起来神清气爽,便悠闲地翻起了这本书,并畅想着自己若有机会,该先从江南游到漠北,还是直奔漠北而去。
“剑已出鞘,那你可有后悔?”江卓按住书册,凝视着雁晚的双眸。
雁晚似在与江卓作对,她废了些力气,把《四海图志》从江卓的掌下抽出,沉声道:“我出剑,从不后悔。”
室内霎时静默,只能听见未掩好的窗户外传来的风雪声。寒风卷起火盆里爆裂的火星,发出滋啦滋啦的杂音。江卓顺着这杂音望去,便看见角落中扔了一件她颇为眼熟的黑色大氅——那是江允的所有之物。
她昨日下午听闻了江允遇刺一事,本还在感慨自己这个弟弟真是命途多舛,屡次三番遇到刺客。但紧接着,她便又听说本次行刺的凶徒,是澄意山庄的庄主。
江卓彼时舌桥不下,热茶险些泼了北晋使者一身。她直到昨日夕阳西下,才抽出时间从军营回将军府。今日一早先处理完皮影戏艺人口出狂言一事,才来见雁晚一面。
她见雁晚的神情语气皆淡定从容,便直奔正题,道:“眼下有一个让你出剑、一展风姿的机会。北晋派使臣议和,他们民风彪悍,要在议和的宴会上论武。他们在战场上逊我军一筹,便想在议和宴出风头。”
这北晋使臣,为何听起来如此小家子气?而且,敌军这便要议和了?雁晚默默腹诽了几句,道:“输了大头,所以想在小头上搏面子?”
“你若能答应我的请求,我现在即可接你出去。如此一来,你我未互欠人情。”江卓顿了顿,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她本想说,若雁晚拖到江允来放人,便会欠下江允一个人情。但她转念一想,裴雁晚既“出剑无悔”,应当也不会在意捅江允的那一剑。
雁晚心底发痒,她深居山中数年,已许久未与旁人交过手。北晋与大殷的议和宴上,对方必会派出一等一的高手。若只是寻常交战,她此刻已一口答应。可既然要上升到两国邦交的层面,她便需要考虑更多:“您是统率一方的将领,营下不乏高手。青州此时更是高手云集。为何选中了我?”
“我当然知道你的情况。需要休养三年的病,必然不是小病。且我见你右手处有伤疤,方才翻书用的又是左手,便猜想你连使剑的手也换了。”江卓在雁晚的眸子察觉到了隐隐的兴奋,便知晓她已经动心,便继续道:“北晋有位持巨剑的剑客,与你有缘。你曾在论剑大典上输给了她。”
“无云天。”雁晚微微蹙眉,缓缓吐出了这个名字。昔年论剑,无云天气势磅礴的一剑击飞了她,令她败北。在她知晓自己体内早埋有“萤茧”后,她便对那场比试更加介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