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万全本人对这个赐姓既爱又恨。说恨,是因为这总让族中那些对自己不服的人觉得自己是汉人皇帝的臣下,说爱,是因为这可以让自己这个族长的地位得以名正言顺。
他至今保留着汉人朝廷赐予的那个被磨光了字迹的铜制官印——尽管那个姓李的朝代已经灰飞烟灭了许多年。
野鸡族是一个部落联盟,以畜牧和打猎为生,足足有二十一个部落组成,大的如李万全本人所在的部落有近五百帐,小的却不过数十帐。全族十五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男子,总共有三千人,这虽然与附近的部族相比相当可观,但李万全不会天真的让整个野鸡族与官军死磕——那样即便战胜官军,也会让野鸡族土崩瓦解。
“诺阿,今天庆州城里来了不少官军,你怎么看?”帐中众首领中,李万全指着面前一位黑脸壮汉。
诺阿是野鸡族中公认第一勇士,机智勇敢,当他才八岁时,就敢独自潜入与野鸡族有世仇的杀牛族地盘中,手刃了杀父仇人,他后来又屡次在与其他部族的战争中表现出色,赢得族人的信服。
李万全见诺阿勇敢为人又有机智,就收他为义子,百般笼络,将他培养成心腹。
“义父,这队官军人马众多,加上本地州兵,足有五千人,应是冲着我们来的,怕是不好对付……”诺阿答道,却被人硬生生地打断,这人是李万全唯一的儿子李乞埋:
“诺阿,你不是号称野鸡族第一勇士吗?这会儿怎像个娘们儿一样害怕了?你胯下的卵子还在吗?我早就说过了,应当趁早攻入庆州城,金银、粮食、布匹,还有女人,甚么都有了。现在汉儿有了援军,不过我今日远远地瞧了,也没见到他们多长一颗脑袋,跟那姓郭的狗官一样是胆小如鼠,一入了城就做起了缩头乌龟。”
面对李乞埋的讽刺,诺阿愤怒地涨红了脸,他尊敬族长义父,但却看不起族长的儿子李乞埋,认为他狂妄浅薄目中无人。若是别人这样当面讥讽他,诺阿会立刻与他决斗,但李乞埋是族长的儿子,野鸡族未来的族长,诺阿只有谨守本份,不敢顶撞。
“住口,诺阿是咱们野鸡族的勇士,他岂会害怕?”李万全怒斥儿子,手指帐外道,“你,给我滚出去!”
“走就走!”李乞埋感到受了屈辱,狠狠瞪了诺阿一眼,“倏”地站起身了,掀开羊皮大帐,气呼呼地走了出去。
帐内的首领们面色各异。
“诺阿,不用管乞埋,你想什么,就说什么,说错了我也不会怪你。”李万全再次问道。
“回义父,庆州来了官军援军,自然是冲着我们来的。以我野鸡全族的男子,借助我们熟悉山林地形的优势,与官军正面交战,也不致很快落败,就是战胜他们也是有可能的。就怕官军将我们围困起来,长久围困我们,断了我们的粮食来源。”诺阿小心地看了看李万全脸色,谨慎地说道。
“是啊,冬天转眼就到了。以往这个季节是我们用皮货和羊马跟山下汉人换粮食、布匹的时候,不知道这个冬天该怎么过。”首领们打开了话匣子。
“可那郭刺史欺人太甚,我们每年都孝敬他那么多牲畜,可他还贪得无厌,逼人太甚,难道我们就这样认输?”
“对,我们要是与官军讲和,将来其他部落就要笑话我们软弱,尤其是杀牛族人!”
“拼?别图一时痛快,我们要替族中老老少少的以后着想,你们帐中男丁多,可我帐中只有一大帮老弱。”
“那你说怎么办?与其坐着等死,不如跟官军拼了!”大大小小的首领们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若不是慑于族长的权威就要动起手来。
而那些老成的人则默默坐在帐里,此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诺阿,你的意思是与官军讲和?”
李万全探询道,他需要一个替他讲出内心真实想法的人。
诺阿并非是个没有心机的勇士,不论是他出于对全族生死存亡的考虑,还是他早就从族长脸上看出来的意向,他略显迟疑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