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夜色笔下阁>灵异科幻>蚀月编史 > 第四十五章·莫看颠沛故人衫(中)
    ()她将自己收拾整齐,泪痕也擦掉了,看起来还和平时一样美丽。莺奴一副冷静漂亮的模样,反而让上官武不知所措了。他静静地将食物摆到她的面前,拉来一张凳子,蹲坐在她对面,说道“你吃些。”

    莺奴张开嘴唇,说道“我有一个秘密要告诉阁主。”

    上官武想也没想地回绝道“不必告诉我。”

    莺奴继续说道“师父临走时交代我一个任务。”

    他听到有关秦棠姬的事,就像被什么无形的闪电劈中,失语了一瞬,然后依然用那种平淡的口气说“教主怎么说?”

    莺奴稍稍酝酿了一会儿,应道“莺奴若是说出来,就是将秘密透露给阁主了。阁主想听吗?”

    他摇了摇头,并将半个饼塞到她手里,自己低下头若无其事地开始用餐。

    莺奴将那半个饼放回盘中,转而开口问道“那么莺奴可以晚点说。我有一个问题要问阁主,阁主这一生走错过路么,做过什么错事吗?”

    他头一次为莺奴口气里那种安定而强大的气势震住了,停止了咀嚼,抬起头来看了看她。莺奴没有等他回答,接着说道“其后阁主是会将错就错,或是就地改正,还是从头来过呢?”

    他把口中的食物咽下去,说道“哪有从头来过的机会呢。”

    莺奴点点头“是呀,阁主也做过错事的。那我若是做了错事,但决心不再错下去了,阁主可以原谅我吧?”

    他立刻说道“我不怪你的,莺奴,本是我太生气了,我有事瞒了你。”而你作为权势即将超越我的女人,与谁相爱都无可厚非,唯独不能是紫岫。

    莺奴好像还有什么要说的,但暂时住了口,重新捡起那半块饼慢慢地吃了起来。她吃了几口,继续问道“阁主,杀人是不是罪过呢?我是说不论是杀敌还是杀友、杀恶还是杀善,杀人是不是一种罪过呢?”

    他不明白莺奴为什么突然问出这样的话来,摸不到头脑“你心里有什么困扰么?你虽然失手杀了紫公子,但那不是你的错,也不必为之担忧,日后你会明白我的意思。”

    莺奴好像没有听到他的这番话,自顾自地说道“凡人都会觉得杀善是恶,杀恶就是善;杀友是恶,杀敌却是善。像师父那样的人则不一样,在她眼中,杀谁都是一样的杀,她可杀任何人,杀敌或是杀友都是杀,杀善或是杀恶也都是杀。都是一样的,她都会杀,人在她眼中竟是相同的。

    “师父身上是否有罪呢?你必认为她有罪。但我倒不觉得她有罪,你们都不能与她一样的一视同仁。莺奴可以给阁主详细地说一说。假若面前有两个国家,不如就举唐与吐蕃的例子。阁主能决定自己出生于哪个国家么?你不能。按照凡人的想法,若是两国交战,阁主身为唐人,杀吐蕃人便是善;但阁主从不知自己最初竟然是诞生在唐国的城池,而不是吐蕃的营帐里的。假如二十多年前,阁主是生在高原上的,那么二十多年后,杀唐人又成了善。善与恶若是能因角色如此轻易地反转,那这善和恶就不存在于其中,其律条不足以分辨善与恶。

    “你因自己是唐国的子民而有了那杀敌的正义,因自己生下来就有的身份而敲定了善恶之分,难道不虚幻吗?但师父丢掉了这种虚幻。这是你们学不来的。可有人判她没有慈心,恐怕因为杀人是有罪的。

    “那么若有一个人正与我的师父相反,觉得不论善恶敌我,一旦死于非命,其中必有罪孽,所以避免杀他的同类;可他却又在最初的时候就杀过人,所剩的一生即便永远不开杀戒,也已杀过人。若是他因违背自己的律条而遭受折磨,阁主,该如何救他呢?你说过并没有从头来过的机会。”

    上官武静静地坐在原处听她讲完。他不知她最初的那一番话是不是影射当年秦棠姬杀黄楼的往事,一时间不愿回忆的种种画面都冲到眼前,使他一时语塞。但听她最后似乎引到她自己身上,那因为友爱万众而不愿杀人的应该就是她自己,而她方才却又失手杀了人。

    他虚弱地回应道,若是我告诉你,你所杀的人还会活过来,就像你从未杀过那样呢?

    莺奴露出一个若隐若现的笑容“阁主,我要对你说一个故事,那原是你应得的,你花钱买了我。我将有义务对你说路上的见闻。”

    他听到这句话,如同万箭穿心,痛苦地抱着头,但没有出声。

    莺奴便说了下去“我在蜀地的时候,遇见过一名灵奴。人人都觉得她还活着,她正如你我一样地用饭、休憩、劳作,容貌会随着时间变化,喉咙会发出声音;他们都以为那是个活生生的人,用对待活人的礼节对待她。阁主应当了解每个灵奴的生死,在你那里,她是幸存还是死了的?但我问她,她说她三年前就已经死于大火中,身体早就化为灰烬,现在这个活人只是她的魂魄,但没有人识破过。阁主,我也在四年前死过,随后又活过来。可怜我自己也不知你面前的这个活人是真的还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