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和穆家都住在盛京城的朱雀西街上,两府之间仅仅隔了一条约莫可供一辆双驱马车通行的小巷。
小巷有个略带几分诗意的名字,叫做“衫眠巷”。当初侍郎府修建,穆鸿达在吩咐留下巷子时,忆及自己初到京城落魄,得老太傅垂青,正是一介白衫眠古巷,转首红袍步青云,于是便给巷名取了“衫眠”二字。
衫眠巷笔直通达,一头连着盛京城最大的城心河,另一头则是通向朱雀主街。城心河无舟难渡,故此这条衫眠巷亦不过是江穆两府来往的通径罢了。
沃怀领了自家主子的吩咐,一路从祠堂出去,沿着衫眠巷追到朱雀街,眼见长街空荡荡的,几条连着长街的巷陌皆是空无一人,沃怀挠了挠头,不由嘀咕一声:“穆姑娘这回脚程怎的这样快?”想起先前在祠堂外听到的话,眼睛蓦地一亮,“穆姑娘若是去寻薛波麻烦,不管走得那条道,我只管到摄政王府去守着便是!”
沃怀心里主意一定,立刻运功提身,一路轻功朝着摄政王府的方向奔去。
然而抱定主意要守株待兔的沃怀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气呼呼冲出江家边门的穆湾湾压根连衫眠巷都没出,就被人提溜回去了。
穆府莳兰居的院子里,穆湾湾和自己的两个侍女齐齐地低着头站成一排,眼睛一会儿盯着鞋尖绣的兰草,一会儿瞄一瞄地上青石板的纹路,但就是不敢抬头看一眼坐在石桌边的年轻男人。
男人刚及弱冠年岁,生得面容清隽,虽是剑眉星目,但却半分未损他身上的儒雅之气。他满头乌发皆用一顶白玉冠束起,月色之下,白玉莹润,更衬得斯人若玉。
然而,这会儿男人眉目皆敛,面上早不见素日的温和。他看着穆湾湾先前跑乱的额发,声音微沉:“湾湾,你可知错?”
穆湾湾扯了扯腰间系着的宫绦,脑袋轻轻一歪,煞是无辜的看向神色不善的男人,“景皓哥哥……”
她才软软的唤了一声,穆景皓眉头便松了一分,但很快又重新敛起。他看向状似无辜,眼睛却滴溜溜转个不停的小姑娘,认真地说道:“你现在已经是个大姑娘了,怎么还能跟以前一样,这大晚上跑到江家去成何体统?若是被旁人瞧见了,你的名声会被置于何地你可清楚?”他不过是夜里失眠出来散心,不想却撞见忍冬鬼鬼祟祟的在边门处东张西望。想起白日里听闻的消息,江家小子闯祸又被罚跪祠堂,穆景皓就索性纵身跃至墙头候着,不出所料,果然瞧见穆湾湾从江家冲了出来。“如果没有让我逮着,这三更半夜你还想去何处?”
穆湾湾自幼受宠,养成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但一见着穆景皓动气,她便不自觉地心生惧意。
“我,我没想去哪儿,我只是,只是见月色不错,所以就出来赏月,嘿嘿,对,赏月!”一边说,还不忘一边点点头。
穆景皓轻笑了声,笑声微冷,“他江家的月亮比较大,比较圆,还是比较亮?”见小姑娘又心虚的埋下头,小手几乎要将那尺长的宫绦揉成寸团,低头蔫气倒有些可怜兮兮了。尽管心里知道这是小姑娘故意卖乖,但是穆景皓的态度还是软了下来。
“江少洵今日所闯的祸不小,摄政王世子也不是谁都能得罪的,这一回是皇上和摄政王看在江太傅的面上才让他全头全尾回家……”
“什么全头全尾,江少洵功名都没了。”穆湾湾不由小声嘀咕一句。
“嗯?”
“我没说什么。”见穆景皓望过来,穆湾湾赶忙捂住自己的嘴巴。
见状,穆景皓无奈地摇了摇头,“过去得罪摄政王世子,十个人能有一个活着便是命大,更何况只是丢了今年的一个不知排在多少名的功名,天启书院可没把他除了名。”天启书院是除了太学以外,整个南临国最好的一家书院,盛京世家子弟大多在此读书。
穆湾湾撇了撇嘴,“都没人管管那个摄政王世子的吗?”
穆景皓却看着她问道:“你就这么为江少洵打抱不平?”
“等等!”穆湾湾瞪大了眼睛,迎上穆景皓审视的目光,“景皓哥哥你是糊涂了不是?有人收拾江少洵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要不是担心江奶奶醒了知道他跪在祠堂饿了一天会再急得昏过去,我才不会放着好好的觉不睡跑去给他送吃的呢,那可是玉娘做的点心哎。”
说着,她的语气里竟还流露出了几分可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