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丹阳人家一败涂地,被反复清洗,针对于整个建康城的营建,台中一时间再也没有了态度鲜明的反对声音。
倒不是说众人的意见达成了统一,其中相当一部分台臣对此是压根就不感兴趣,建康城无论大修与否,与他们并没有太大的利害关系。至于另一部分反对者,有了丹阳人家这一个例子摆在眼前,即便不认同,也实在没有为了反对而牺牲掉自己政治生命的动机。
没有了反对之声,营建的速度便大规模提升起来。当然还有一个插曲,那就是台中针对于丁营劳役暴乱的事实,为了自家安全计,纷纷提议扩充宿卫军备。即便是不大肆的扩军,最起码也要将六军原本的构架补充起来。
这一个提议,关乎到整个建康城的安稳和众多人家的安全,所以一经提出,便获得了台中几乎所有人的同意。但想法是好的,可是还有一个绕不过去的坎,那就是中枢没钱。
虽然眼下整个建康城都在如火如荼的进行建设,但这当中所需要的用度绝大多数都是吴人提供。作为如今江东首屈一指的大金主团体,吴人如今在时局中的位置是越趋稳固。宿卫要扩军,势必需要吴人的钱粮支持。
当这个问题,真正摆在台面上来的时候,人们才意识到王太保的深谋远虑。虞潭担任中护军这一件事,诚然是获得了方镇的举荐,但台中其实是不乏反对声的。对于众多侨门而言,要将安全交给一个吴人保护,心内其实不乏迟疑。
但是由于王太保并没有旗帜鲜明的反对,即便台中有一些反对声,在强势方镇的支持下,仍然将虞潭推到了这个位置上。
虞潭担任了中护军,最大的好处就是吴人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为了守住这个已经取得的势位优势,必然要尽力捐输援助,支持宿卫扩军。而且由于宿卫的独特性,吴人很难大规模的加入进来进行分权,单靠虞潭的高位统御,也并不能做到完全把持宿卫。从整体上来看,许给虞潭一个位置,继而将吴人财力引入进来,这是对中枢实力的一次加强。
体现王导手段的还有一点,那就是在面对诸多方镇质疑中枢的时候,他并没有据理力争为自己叫屈,而是诚恳的认错,直接诏令行文检讨台辅在这次动乱中的迟钝和无作为。而在这谦和态度之外,更是直接行诏方镇,请他们派遣别部精兵入台拱卫。
后汉董卓之祸其时未远,其实对于召集方镇军队入拱,后世中枢都是小心翼翼,尽量不开这个口子,而且方镇也都注意避免涉入到这个雷区。
军法有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同样的道理也有兵在外,将命有所不受。诚然对于方镇来说,派兵入拱有可能获得一个直接影响中枢的途径。但更大的可能是,这些兵士入了波诡云谲的建康城后,极有可能脱离控制或是遭受构陷,会给自己埋下极大的隐患和不确定性。
当然,方镇之所以有这样的顾忌,那是因为时下无论哪一方军队,或许强于大乱之后的中枢,但在整体的时局中,各有各的缺陷,并不能达到一家独大的程度。
荆州的陶侃寒素居显,素来都受到中枢的猜忌。江州的王舒到镇未久,还不能完全的控制所部。豫州的庾怿元气大伤,太过弱势。徐州的郗鉴所部流民兵,更是被猜忌的重点。东扬州沈充所部尽是吴人,地域性太凸显。
至于湘州、梁州乃至于交、广,本身的力量已是微薄,更是没有入拱的实力和需求。
因而随着王导这一条诏令的发布,各地方镇齐齐喑声,也不再就此事再多谈。但说出的话却不好吞回去扮无事人,既然质疑中枢的执政和京畿的安危,那么也要该出人的出人,该出钱的出钱。
所以围绕这一场风波,廷尉卞敦被革职禁锢,北军陶回失职斩首,而位于风波中心的太保、司徒王导,虽然三番五次上书请辞,最终只是被罚俸处理。
随同一起被罚的还有许多台臣,包括温峤在内。虽然一时间会有名望受损,但是因为方镇或主动或被动对中枢的援助,让王导的执政之能再次受到了肯定。
当然对王导来说,事情也尽非好的一方面。他是利用了方镇们之间彼此的忌惮和矛盾解决了眼下被问责的压力,但是各地这些方镇也都不是软柿子,一时被挤兑,但却留下了不小的麻烦还需要解决。
譬如荆州陶侃,钱粮没有,但是真的派来了一队千数人的队伍,由其子陶称统率,已经在东进的路上。至于到底接不接纳进入宿卫,安排在哪个地方,王导和虞潭已经交涉扯皮了好几天。
豫州的庾怿更绝,钱粮俱都没有捐输,反而请求中枢重新往历阳派人。这哪里是在要人,分明是在要官。赵胤前脚刚被赶了回来,可见豫州的矛盾已经很尖锐,谁又敢不知死活的去趟这一汪浑水!可是庾怿的本职还是宣城内史,移镇历阳名义上还是有些不合理。
徐州的郗鉴倒是挺安分,他现在眼里只有京府,做梦都想能够对京府施加更多的影响力。因而一时间对于建康中枢都有一些冷淡,早先的谴责也只是不疼不痒,事后更是懒得作态补救。
但最过分的还是东扬州沈充,虽然送来一些钱粮,但是送来的人更多,足足有二十多个人。只是这二十多个人却不是什么大头兵,而是来建康打算做官的。
在其奏书中是这么说的,都中乱后新治,动荡难免,中枢乏人可用,自是政事不修;他心忧国计,走访乡野拜访遗贤,成果颇为卓著,这二十多人虽然殊少显名,但却都有非凡的才干,希望中枢勿以名断才实,权衡取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