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夜色笔下阁>奇幻玄幻>汉祚高门 > 1436 强臣互噬
    羯国最新的都城信都,早数年前便是羯主石虎经营统略幽燕包括代北事务的行宫所在。随着南国国势日渐昌盛,特别在去年跨过黄河将兵锋探入冀南区域,令得羯国在冀南的统治基础大为崩坏,信都成为羯国新的都邑所在,正合其宜。

    其实在眼见到今年南国王师大举北进、步步紧逼的态势后,羯国许多对国运前途不乏悲观之想的臣民们已经觉得哪怕是信都似乎看起来也并不安全,而更后方的博陵乃至于中山应该是更好的选择。

    不过持有此类看法的人也只敢私下里交流,根本不敢在公开场合宣扬。因为遣往信都已经是羯主石虎能够忍耐的极限了,其人一世强横,素来少有妥协退让,最起码一直以此姿态示人。

    不过是迫于去年冀南方面的大失利,特别是襄国的陷落,使得国中震荡,力量也乏于统合,不得不小退一步,但却绝不意味着石虎就甘心愿意拱手让出河北的霸权。之所以选择信都这个称不上绝对安全的城池作为新都所在,就是为了积蓄力量,反戈回攻!

    当然,石虎真正心意如何,实在幽深难论,最起码所表露出来的姿态正是如此。其人在抵达信都之后,便摆出一副忍辱负重、矢志复仇的决绝态度,发尽周边郡国能战之卒并在野民众毕集于这座都邑周边,厉兵秣马务求大败南国北进之军。

    过去一年多的时间里,信都此境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其中变化最大还是民众的增多。从去年决意迁都开始,石虎便以襄国为中心,勒令周边城邑并郊野民众大举迁往信都,同时冀北几郡民众也在源源不断的征发。

    到了今年将近入冬之际,信都周边已经集结民众十余万户之多,而整编入伍的军众也突破了二十万。

    如此多的军民聚集此境,单凭原本的信都城池自然不足容纳,不过信都所在地理形势也与襄国颇有类似,都是一马平川,城池不能容纳的军民便被安置在广袤的原野上,使得城外诸多营垒、戍堡并生民集聚的窝棚如荷叶般层叠铺开,方圆几十里内放眼望去几无闲土!

    冀南的失利给羯国国力带来了重创,特别是大量的宿战老卒战死,损失之大直追羯国旧年石虎南征之败。特别晋军几次大胜彰显出王师于此世难有匹敌的战斗力,也令得信都虽有大军云集,但诸将仍然不敢轻言兵事。

    抛开羯国原本存留的甲兵,过去一年的时间里,羯主石虎于信都又重新整编十数万甲卒,幽冀之间青壮劳力几乎尽数入伍,当然并不包括那些地方豪强所荫庇的生民人口。

    尽管石虎仍是一贯强势姿态,但目下的困境却迫得他不得不向那些地方豪强稍作让步。南国步步紧逼,而他又矢志反攻,更没有余力去打击那些结坞自保的乡流人家,若是逼迫过甚而激发大规模的民变,足以令本就岌岌可危的国势分崩离析!

    这十数万新编甲众,被石虎分编为六大军团,分别交由六名大将统率。所谓天子六军,便是领军、护军、左右卫、骁骑、游击,六军各领两万卒众,这便是所谓的外六军。与之对应的则是内六军,车骑、骠骑、中军、武卫、龙骧、龙腾,每军一万两千众。

    外六军分戍信都城外周边各地,无诏不入。内六军则由羯主石虎亲自统率,卫戍城中。除了这内外六军二十万之众外,羯国目下仍有章武王石斌、幽州刺史张举、司空李农等各路人马,若再加上襄国的武安王石琨,这一部分卒力仍有十数万之众。

    若是抛开军众的质量并战斗力,羯国目下所拥兵力仍有将近四十万之众,再加上那些依附于羯国的各路豪强并胡虏义从,这个数量还要更加夸张,远远超过五十万卒众。也正是因为这一点,羯国目下虽然国势衰败,但仍给人一种可堪一搏的感觉。

    如今信都周边人满为患,为了整军备战,城池也并没有进行大规模的扩建。城内这有限的空间,自然只有国中真正的重臣权贵才能得居一席,至于其他人众只能营宿郊野。

    位于城内东北区域,有一片宏大的府邸,原本是羯主石虎旧年居住于此的行宫,不过石虎正式登基称帝后,这一处行宫自然不能匹配天子威仪,择地另筑宫阙。至于空出的这一处行宫,也并没有闲置下来,而是被划分成大大小小的区域,赏赐给羯主石虎所重视的文武重臣。

    镇军大将军张豺的府邸,便位于这一座原本主上行宫中,且占据了行宫将近四分之一的规模,甚至还要远远超过了皇子石鉴、石苞等人的府邸,足见所获尊荣之盛。张豺除了担任镇军大将军之外,还担任侍中,出入宫苑、随侍左右。

    只是虽然享受这样一份殊荣,张豺本身却谈不上有多兴奋。他所谓的镇军大将军之职,既不能执掌外六军出城戍防,又不能执掌内六军宿卫城中,除班列于前之外,没有丝毫实际的好处。而担任侍中之后,名则伴驾左右,实则约束禁中,更加不得自在。

    腊月中,张豺幼子早夭,哀不自胜,才得以归家治丧,短留几日。

    虽然张豺已是被虚荣架空,但表面上看来仍是身受主上信赖看重的元老重臣,所以得知其人归家之后,登门造访者络绎不绝。

    在这些出出入入的访客之中,有几人入府之后并未直往前厅等待接见,而是由张氏家人接引绕过中堂,直入内庭。

    内庭一处不甚显眼的暖阁中,张豺正居其中,脸上并没有多少丧子哀痛,抬眼看到几人行入,便张口问道:“事情办妥了?”

    几人上前行礼,俯首说道:“麻贼已于阜城外伏诛,只是途径营戍甚多,还需要一点时间肃清。城禁甚严,贼子首级不敢携入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