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其他侨门子弟,王允之的优势在于他并不关注虚名或是面子问题,而是更看重实际。既然不能用武力迫使纪友就范,他也知时下并不适合直接用强,所以并未在曲阿县署多作纠缠,而是直接离开,自行前去招揽逗留在曲阿境内的宿卫溃部。
诚然纪家在宿卫当中人脉和声望都极高,但琅琊王氏本身亦是南北第一高门,加上王舒如今的职事也是名分所在。那些宿卫将领们无论是为安全还是为来日的功勋名禄考虑,无疑投向王舒是一个更佳选择。
沈哲子与纪友在县署中待了片刻,很快便有人来通报到不乏有宿卫转投王允之。对此,眼下的他们也是无可奈何,他们可以钻空子抗拒王舒之令,而王舒也可以绕过他们去自行招揽宿卫。这也是眼下没有一家独大的困境所在,也是沈哲子为什么要冒了那么大的风险要抢占一个大义所在的原因之一。
两人商讨片刻,对此亦没有太好的方法。想要扭转这个局面,只能赶紧将皇太后送达晋陵而后京口创建行台。
纪友因为选择固守曲阿,所以也在准备将钱粮和可靠的宿卫人力转运到早先他们所修筑的营寨,以期能够保存些许元气。
彼此互道珍重,沈哲子便回到云阳庄。这时候,庄园外王舒军营寨已经粗具规模。时下正是草木凋残之际,云阳庄外大片花海盛况不再,彼此之间一眼可望通透。若沈哲子还是以往打算,被王舒如此就近驻军,只怕睡都睡不安稳。不过现在,他倒可以不必面对这个困境。
回庄之后,家人们已经整装待发,沈哲子略作沉吟,唤过任球来,吩咐他去王舒军中传递一个消息。彼此虽然无可奈何,但不妨碍他给王舒添一添堵。
任球得令,带领两名随员,直入王舒军中。负责接待他的正是早间前往云阳庄拜访的羊贲,相对于先前的客气,如今的羊贲有了底气,便存几分倨傲,加上在他看来,任球这等家奴也不值得他礼下。
“你家郎主何请于使君?如今大军移防,使君诸多军务缠身,若非急事,就先回去吧。稍后使君得暇,自会召见你家郎主。”
说完这句话,羊贲就摆手作送客状,说实话,他本不必接见任球,只是不能见对方挫败神情终究是一桩遗憾。
任球闻言后却是一笑:“我家郎主遣卑下来此,倒也没有什么要紧事,只是想禀告王使君,实在不必劳力再建新营。我家郎主即刻便要离此归乡,彼此虽然不能共襄盛举,但我家郎主也素仰王使君高名,愿献园墅以供大军休憩之用。”
“什、什么?”
羊贲听到这话,眸子却是一瞪,来不及再与任球寒暄,已经疾行出帐去通知王舒。
王舒听完羊贲禀告之事,眸中闪过一丝诧异,旋即便微微颔首,摆摆手道:“知道了,退下吧。”
待到羊贲离开中军大帐,王舒脸上才怒色陡现,蓦地站起身来抽出佩剑斩在书案一角,口中发出咆哮一般低吼:“竖子欺我!”
他之愤怒在于,早先就近云阳庄扎营,此计的基础在于沈哲子也是与他一般所想,要待贼众势弱而后直攻京畿以抢大功。只要彼此目的相同,无论沈哲子受不受其节制,作为这一场军事行动中的最高官职,他都是首谋之功。
但他却没想到,沈哲子居然拍拍屁股要走不玩了,这就让他移防云阳的举动彻底没了意义,更深思这一层,自己这一番举动更近似于自告奋勇要来帮沈家看护其家在曲阿的产业。这让向来心高气傲的王舒如何能受得了!
愤怒之余,王舒也忍不住深思沈家突然要撤离的原因。哪怕其家豪富,在曲阿聚集如此多的兵众花费也是不菲,可知其所谋甚大。但却没有任何举动,突然之间就撤离,实在过于蹊跷,由不得王舒不多加联想。
帐中枯坐片刻,王舒招手示意亲兵备马,要亲自去探一探沈哲子的意图何在。
将任球派去王舒军营之后,沈哲子便也下令早已队列整齐的部曲家兵们次第开拔。虽然笃定王舒不敢轻易攻击自己,但也不得不有所防备。因而沈家部曲出发前都是做好了充足的战备,军械统统下发,以战阵之形徐徐开拔。
皇太后和琅琊王被安排在军阵最中央的中军位置,而中军所在,除了最精锐的龙溪卒之外,便是由沈牧所率领的沈家嫡系部曲。
至于早先在曲阿招募的练兵,则有郭诵统率,与沈哲子一行殿后出发。
兴男公主本来安排是随皇太后一行,但大概是这女郎羞于见人,一直到沈哲子的后军出发,才在几名侍女簇拥下,匆匆行上了牛车。沈哲子原本还站在车旁准备献一献殷勤,可是那女郎直到上车,都没看他一眼,倒让沈哲子有点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