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夜色笔下阁>灵异科幻>阳光下的苍蝇最新章节 > 第二章第二节:父亲(二)
    那个小贩模样的男子是今天晚上第三位即将为人父亲的人。只见他身材中等,眼角狭长,柳叶眉,薄嘴唇,头发上粘着摩丝,面部挂着时时刻刻都在向人敞开的笑容,身上穿着时兴的牛仔衣服与裤子,脚上穿着一双足力帆布鞋,左手手上带着类似佛珠的手串。他瞒着妻子做一些走私的事,比如外国产的自行车,手表,皮带等当下时髦的,卖的都是受城镇新新青年吹捧追逐的玩意儿,当然他也卖一些日用产品。他的打算是再筹些钱,租个铺位,以后就做些正经生意,卖卖水果或者开开饭店,不想再这么提心吊胆的生活,毕竟自己不久后也是有孩子的人了,干事得比以前稳重些,得开始瞻前顾后了。他当时正在广场上卖着一些玩具,其中不乏当时受情侣喜欢的小饰品。本来他舍不得妻子挺着大肚子陪他在外面卖东西,但妻子说她习惯了陪他一起做事,哪怕现在帮不上太大的忙,就那么静静地在一旁看着他忙前忙后,也会感到说不出来的幸福。怎么也想不到,还有一个月才临产的妻子不知道什么原因竟然开始有了即将生育的迹象,这让他的心就咚咚直跳,他当时正将一只孙悟空送给了一个走路蹦蹦跳跳的小男孩,将一个绒布娃娃送给了一个长相甜美可爱的小姑娘,将一对情侣镯子平价卖给了一对情侣,将一对八音盒卖给了一对有着四川口音的情侣,尽管他的内心在一瞬间闪过一个念头:告诉其中一个女生,她身边的那个男生不值得托付,是一个惯常拈花惹草的主。但这个念头瞬即被对妻子身体担心所掩盖。他一路上脚不停息地蹬着三轮车飞快地穿梭过人山人海,穿梭过大街小巷,穿梭过茫茫黑夜,一口气地赶到了医院,将妻子及时地送进了产房。

    在最开始的慌乱紧张过后,他想起妻子平时身强力壮,底子好,连感冒都很少得,怀孕后也没有像其他孕妇那样出现明显的妊娠反应。这个平时就敢走南闯北,在社会的夹缝里求生存的男子也就慢慢地把紧张担忧的心稳定了下来。

    三个男子都在同一天成为了父亲,各自的感受却大不相同,心中所想的也不相同。农民心里想的是媳妇儿生下孩子回家后,自己得将家里的那只大公鸡杀掉,好给媳妇儿补补身子,毕竟媳妇儿平时干农活就很累,这生孩子比干农活不知累上多少倍。自己这辈子没有出息,只是个农民,让这么好的媳妇儿跟着自己遭罪,自己真的是很过意不去。妻子因为劳动过度而身子骨变弱了,也落下了一些毛病,至于生下来的是男是女,他现在不敢强求,都说女人生孩子是从鬼门关里走一遭,因此他现在一心所想的便是祈求天可怜见,保佑妻子可以从鬼门关挺过来。

    而律师想的则是如果生的是儿子,估计父母会笑得合不拢嘴,可如果生下的是女孩儿,在重男轻女的老家里,估计自己与妻子都要遭受村里人的指指点点,想到这就令人感到恼火与厌烦。

    而小贩想的则是再凑点钱,快点将家里附近的铺子给盘下来,这样自己可以多一些时间来照顾媳妇儿,至于妻子是生男孩儿还是生女孩儿,自己其实没有太大的分别心,毕竟自己作为一个男孩儿也没有见着有受到父亲的疼爱,母亲在世时也对自己不冷不热,其实生女孩儿更好,最好像自己妻子那样温柔、体贴、善良。

    三个男人就这样,在沉默中各怀心事。后来律师等急了,去到吸烟室从衣袋里拿出烟衔在嘴里,却发现自己的打火机这时没有了油,他甩了甩打火机,皱着眉头,懊恼地嘟囔了一句。这些都被小贩、农民看在眼里,当律师想要看看能不能够找人借个火时,他发现自己眼前同时出现了一盒火柴与一个美女站在表面的打火机。这让律师感到惊讶,他没想到这二人会同时跟过来。从火柴的视野延伸开来的是沾满泥土的手指,筋脉凸起的手臂,以及一张憨厚、有些自卑的笑脸,那是一张农民的笑脸,也是他在老家里会不时碰见的脸。而从打火机延伸开来的则是带着一枚结婚戒指,指肚上有着一些茧子的手指,还有被树枝刮出一道红痕的手臂,以及脸上挂着一幅有些讨好、精明、英俊的笑脸。

    小贩有些讨好地笑道“等久了,腿站得累得慌,抽口烟解闷儿。来,老哥,给。”

    律师看了看农民,又看了看小贩,皱了皱眉头,毫不犹豫地接过了小贩递过来的打火机,朝农民歉意地笑了笑,农民也只好尴尬地笑了笑,往后退了退。三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在点燃了香烟。

    三个大男人在吞云吐雾中,互相打量着对方,律师觉得抽着红塔山的小贩有些眼熟,好像彼此之前有见过面,特别是那双眼睛让人说出来的有魅力,烟雾也遮掩不了那双眼睛的光亮,他对小贩有种矛盾的感觉,一方面有些瞧不起对方,一方面又觉得这家伙将来说不定会成事儿,不得不防。他自己抽的是玉溪阿诗玛,而农民则抽的自制的烟草,问着有股草的香味儿。律师感觉自己应该从来没有见过这个过去、现在大半辈子以及未来很长时间直到死去也是面朝黄土背朝天得农民,看着对方有些畏畏缩缩,焦虑不堪,律师的心理闪过这样的念头“一个无足轻重如尘埃般卑微的人”。而小贩觉得自己的红塔山抽着有些憋气,有些苦涩,让人呛得慌,完全没有王老五所说的那种“口感柔顺、香气纯正”,甚至都还不如那个农民自制的旱烟来得味儿正,更比不上对面衣服鲜亮,身材提拔的律师的手中的玉溪,看牌子,那清香味儿,估计是自己一倍以上的价钱。他趁人不注意,拿眼觑了觑盒子,心里默默地骂了句“妈的,该死的龟儿子,卖假货都卖到老子这里了”。而农民则带着憨厚的微笑,拿眼瞧了瞧律师与小贩,看着一个是西装革履,锃亮的皮鞋,一尘不染,一个是油头粉面,相貌有些女儿样,心里不禁有些羡慕,不免有些自卑起来。想到他们的媳妇儿不会像自家媳妇儿要跟着自己受大半辈子的劳苦罪,心里便更加对妻子过意不去。

    正当这三人各自揣着心思琢磨自己与对方时,他们几乎同时听到了手术室门开的声音,农民的手不禁地抖了一下,烟管上的烟灰被抖落在地,他赶紧用大拇指与食指掐灭烟管上的火星,一边将烟管往怀里装,一边在兜里摸索着什么东西,一边脚步不息地连忙朝产房跑去。律师则是快速地将手中的烟摁了一摁,用水洗了洗双手与脸,手指沾上些水将头发稍微打理了一下,然后从洁净的西装口袋里掏出洁白的手帕将手擦干净,从容地朝产房走过去。而小贩则是猛地将手中还剩下半截不到的烟吸了一口,然后摁着烟屁股迅速将其弄灭,扔在垃圾桶里,用水清了清口腔,洗了一把脸,将手中的水珠甩落,然后迅速地朝产房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