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观察到,我的那一句模棱两可的话,让整个屋子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凝固了起来。对于曹歌和父亲,他们一定是希望得到我肯定的答案。比如我说我过几天就回去,再或者说我现在收拾收拾就和你们走等等。然而,我却办不到。
那个时候我已经不是在多伦多等着谁了,也不是在和谁置气。比起在国内的舒适与安逸,也许,多伦多的地下室,会让我更觉得接近于现实社会的黑暗,就是那种充满着岌岌可危的紧迫感和局促感。
那天晚上,Arauy带着我给父亲一行三人找了一间中等的酒店。环境要比我之前住的那个好很多。他们在多伦多一共逗留了五天,而每一天,几乎曹歌都会问我:“沐夕,你就和我回去吧。”而我始终是摇头的。
那五天之间,我与父亲几乎从来没有过正面的沟通和交流。
临走时,曹歌在机场拉着我的手,她哭了:“你说,你怎么和你妈妈一样,怎么就那么犟?你说,如果你妈妈在,是不是你也不能离开?”我勾起嘴角笑了笑:“也不一定。”曹歌哭得更凶了。她推了我一把:“你这孩子,小时候觉得灿灿不让人省心,现在倒好,反过来了。行,你也这么大了。我也知道劝你没有用,那你就自己照顾好自己吧。”我点了点头。
过完安检,我目送他们三个人登机。我看见父亲回了两次头,他看向身后的眼神总是涣散和片面的。就像是假装在看着别人。而实际上,我知道,他其实是在那匆忙的人中看着我。那一刻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有了一种离别的感觉。就仿佛,眼前的这三个人挥手之后,再见面,会比较难。
所以,当曹歌她们转过身消失在登机口的一瞬间,我转过头哭了。Arauy搂着我的肩膀:“沐夕,那是你姑姑吗?”我擦了擦眼泪,点了点头。
“你可真是你姑姑口中说的那样,你真的很犟。你就回去呗,你说,连我都不知道,你在这多伦多里究竟挺的是什么?你可要知道,一年一年的过得非常的快,转眼就都老了。”当Arauy和我提到老这个字时,我突然又难过了起来。
回去的路上,我的情绪平息了一些。我和Arauy讲,别说是她,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这多伦多里坚持的是什么。
快到家门口时,我提议去喝杯咖啡。Arauy同意了。于是,我俩找了河边的一处露天咖啡馆。我一边用小勺子搅拌着,一边慢悠悠地和Arauy说:“我想和你说点儿秘密。”
Arauy瞪圆眼睛:“秘密?”
“嗯,关于我身世的秘密,关于我自己的秘密。”在此之前,我仅仅是和Arauy说过我的母亲离世了。而这前前后后一切的细节,我却从来都没有和Arauy提过。
Arauy坐在我对面静静地听我说着,她没有说话,没有疑问,看我起身,坐下,再起身。她听我平静地讲着,就好像在讲别人的故事。说完之后,Arauy看向我:“我也许明白了,我从你的讲述中,似乎已经知道你为什么不回国的原因。我虽然年龄比你大,但也没大几岁。我没有想到,你的人生竟然会这么复杂,都快可以写成,拍成电视剧了。我没有你对生活那么深的感悟,但是,你这种状态我也有过。就是那种想逃离某一种环境,然后连自己想做什么或者正在做什么都然不知。沐夕,你知道吗?我觉得,你越是这样,越应该活得潇洒。老天不会让一个人一直不幸的,所以,你要相信,你的未来,是可期的。但是话说回来,我还是希望你报警。”
我摇了摇头:“我知道,赵嵩是可恶的,是可恨的。我也恨他,恨他的薄情寡义,恨他的好演技。但是,Arauy,你知道吗?这一件事情对我来说,比起金钱的损失,我更感谢赵嵩在我人生中上的这一生动的一课。是他告诉我,钱没了可以挣,但人的斗志没了,就真的废了。”我说得头头是道,但我没有撒谎,当时的自己确实是这么觉得的,并且也确实为了未来儿奋斗。但是,我却忘记了,人是个没有长性的物种。
Arauy点了点头:“你的下一步打算是什么?”
我叹了一口气,转过头望了望河上:“我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吧,真的。只不过,蛋糕店虽然很好,但却让我觉得安逸得可怕。很多人都说,我在历经了这些之后,安逸应该是我可遇不可求的。但实际上,在国内实习的那间公司,也许是工作性质的原因,那个时候的自己总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我觉得,我需要那样的生活,并且让自己重新激情下去。”
Arauy点了点头:“沐夕,你既然有目标,那就按照自己的目标去做吧。”我笑了笑。
紧接着,我便开始找工作。但是,因为薪资及住处等相关问题,这一份工作,找得也不是那么顺利。直到半个月之后,我才发现了一间比较适合自己的公司。
负责面试的人力资源总监很欣赏我,顺理成章的,我便从蛋糕店调到了那间新的单位工作。不过,这也意味着我要和Arauy分开。
临行之前,Arauy又像曹歌,又像我的母亲。一边帮我收拾着东西,一边絮絮叨叨个没完。而我,就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学生一样坐在床边,看着她帮我操劳着一切。
这个Arauy对我来讲,似乎连“大恩不言谢”这样的字眼都觉得是无力的。
只不过,恩人的存在,是一个人在困苦时期的跳板和老天的恩宠。不管这个人帮了你多少,绝大部分苦,还是需要你自己独自去面对。
新的工作环境还是不错的。它位于多伦多的市中心,一片集中的办公区域。主要做对外出口贸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