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天考校了她一些书中知识,见她全部都答得上来,道:“你小小年纪,有这般造诣,看来是十分喜欢儒家的学问了。”
姬长恨道:“儒家的四书五经我虽然都学过,但是都不喜欢,我更喜欢韩墨的《法说》。”
赢天道:“是么?自周文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后,周朝得八百年太平盛世,如今儒学大盛,法家学说早已不流行了,你竟然还读过《法说》,实在是难能可贵。”
“你且将《内储说三术》一篇说来听听。”
姬长恨稍加思索,便道:“君王需要的人才必须兼备忠诚和才干,一个人是否有才能使很容易看出的,不需要太多时日就能判断出一个人是否真正有才。但是一个人是否忠诚,就很难看得出了,因此君王必须以各种手段加以考验测试。有三种方法,第一是疑诏诡使,第二是挟知而问,第三是倒言反是。”(注1)
赢天道:“这是权术,是玩弄人心,儒家几位圣人对此都是坚决反对的。”
姬长恨道:“若当真天下人人都讲仁慈道德,儒家学说就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儒家追求提倡仁、义、礼、智、信、恕、忠、孝、悌,不就是因为人性本恶,大家都只为自己的利益着想,绝大多数人根本做不到这些吗?这才需要以法律,以权术来有效制衡臣僚下属呀!”
两人一问一答,聊得甚是投机,姬长恨对他的惧怕之心也稍微减轻了一点,俗话说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人讨论韩墨《法说》讨论得热火朝天,不觉已是四更时分。秦皇道:“朕要去准备上朝了,今日就先到这儿吧,过些日子若朕得了空闲,再来寻你。”
然而秦皇自那之后再也没有找过她谈话,姬长恨不禁有些失望,然而她转念一想,秦皇如今身为天子,又是新朝方立,要做的事情何其之多。即便他忙完所有政事,自然也更愿意去找后宫美貌嫔妃消遣,何必和她这不过是略通文字的亡国公主瞎掰扯?
转瞬又是半年过去,姬长恨这日正在殿中和小宫女们玩捉迷藏,突然气吁吁地跑来一队太监,领头的正是秦皇身边素日最得力的赵公公赵忠,赵忠满面笑容,大步迈进了屋内,道:“奴才给公主贺喜来了!”
姬长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赵忠便已经取出一卷锦帛,读道:
“盖闻易正乾坤夫妇为人伦之始
诗歌周召婚姻乃王化之源
是以鸣凤锵锵卜其昌于五世
夭桃灼灼歌好合于百年(注2)”
姬长恨听他念出第一句,几乎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直到赵忠念出最后一句“着太子嬴峥迎娶和嘉公主姬长恨为太子妃,三月后择吉日完婚。”,她这才明白秦王要她嫁给太子嬴峥。”
赵忠宣读圣旨完毕,又说了一大堆恭维的话,这才离去,姬长恨震惊之下,竟然忘记给他塞银子了,还是宫人提醒才想起,于是又命一个小宫女叫做玉兰的去跑一趟腿。从这日之后,望月轩中人人喜气洋洋,笑逐颜开,秦皇在接下来的日子赏赐不断,显然对这个未来的儿媳妇颇为看重,一时间许多人也来跟着凑趣,姬长恨居住的望月轩几乎门槛都被访客踏破了。
然而她的未婚夫太子嬴峥,却一直不见上门。姬长恨白日被许多人恭维赞美,自然是欢喜异常,然而每到夜深人静之时,她自己心中却有些不安。秦国太子自然是这天下数一数二的好夫婿,嫁了他最起码一辈子吃穿是不愁了,她小时候受冻挨饿之时也经常想若是将来能吃饱穿暖,那当真是再无他求了。然而或许人心总是不知足的,她此时却忍不住想要更多。她清楚地知道,太子嬴峥是不喜欢她的,他一颗心全扑在了她姐姐姬长留身上。不过这也不能怪太子,姬长留比她美丽千倍万倍,又精通琴棋书画,自己拿什么跟人家比?
又过了十来天,太子终于踏进了望月轩,他穿着一身鹅黄色常服,瘦了许多,容色也颇为憔悴,只是俊美出尘之姿丝毫不减,反而更令人怜惜了。他屏退左右,对姬长恨道:“我有一事,请公主务必助我。”
姬长恨道:“殿下贵为太子,不知道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助呢?”
嬴峥突然跪了下来,对她行了一个大礼。
姬长恨不禁吓了一大跳,连声道:“太子请起,这如何使得!”
她想要将他扶起来,然而嬴峥毕竟是成年男子,力气远比她这个少女要大,因此他仍然跪在地上,身子不曾移动。他道:“公主若是不答应我,我今日就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