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梅娘却在轻缓的语速里,只觉天地塌陷,整个人一松,从凳子上滑了下去。她怔怔看着即便身处这样昏暗脏乱的环境里,依旧看起来贵不可言的姑娘,轻声问道,“她……会死么?”
眼白都已经浑浊的女子,年岁看起来有些大,面无表情地并无几分悲伤的情绪,倒像是灵魂出了窍。
时欢没说话。
“会。”始终沉默着的顾辞开口,声音冷沉,落在耳中像是囚徒末日的宣判,“不仅她会,你也会。这是诛九族的大罪。”
方才还有些贪生怕死的女子,此刻不知道是根本没理解还是没听到,竟只是喃喃低声重复,“诛九族啊……那幸好,这九族……也就我们娘俩了……那杀千刀的,死的早,那年我肚子里还有一个,就这么生生哭没了……”
她喃喃说道此处,似乎觉得唐突,笑了笑,爬起来,双手对着顾辞伸出去,“你们是来抓我的吧?走吧。”
“不是。”顾公子对待外人,从来都如此言简意赅。
“要抓就抓嘛……还扮什么兄妹讨水喝……都要诛九族了,也不在乎那点儿面子了,由着她们嘴碎的去说……”她叨叨地,还带着几分释然的笑意,说着说着才意识到顾辞方才说了什么,“你们……不是来抓我的?”
“不是。”时欢摇头,“彩梅不过一个小宫女,皇室子嗣之于她,又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不过是受人指使,替了担了罪罢了……”
本来失魂落魄的女子,眼底警惕再现,“那你们……来作甚?让我去劝她认罪,还是让我去证明我女儿有罪?我告诉你们,休想!虽然那死丫头很多时候挺讨厌的,她也挺讨厌我这个母亲的,但是……她是我十月怀胎一手拉扯大的丫头,是我心头的肉!我就算是死在这里,也不可能做任何对她不利的事情!”
哪怕无数次骂她怎么不去死,可为人母亲的,即便自己死,也不会让自己女儿去死啊!
她梗着脖子,因为激动,胸膛起伏,呼吸急促,她像是给自己壮胆般,再次重申,“休想!想都别想!”
想了想,又补充道,“我今日就是死在这里,也不会去劝她认罪!”
时欢由着她慷慨激昂地保证,见她激动地停下来喘气,才缓缓说道,“我来救你们。”
撑着腿的女子一愣,抬头,“救?咋救?不诛九族了?”
“嗯。”时欢点头,相较于对方情绪的大起大落,时欢自始至终平和得很,“给我一件你日常随身佩带的物件,彩梅看到就知道你亲自交给本小姐的。然后……收拾些细软,随我去时家待两天,待我救出彩梅,让你们一道离开帝都。走之前,我会给你们一笔钱,至于出了帝都要去哪里,天涯海角,随你们。”
说得清楚明白。
彩梅娘却是不信,死丫头每次回来都来去匆匆,偶尔问及宫中情况也都支支吾吾顾左而言他,只说自己很得贵妃宠信。但彼时在馆子里也听人说起过,时家和贵妃不对付得很……
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她脑子笨,不懂。但因为这和死丫头有关,所以便记得了。
她下意识攥住了衣襟,“你为何帮我们?”
时欢言简意赅,“受人之托。”旁的,她自然不会多说一个字,何况如此说似乎也对,自己的确是受顾言祁之托。
彩梅娘却仍是犹豫着不信。于她来说,赌坊里银子来去的到底是小事,大不了喝着冷水啃干粮,但此刻的抉择,却可能是关乎性命的大事,要慎重、慎重、再慎重。
她想慎重,顾辞却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