类似的参观人员每隔一段时间都会遇到,有时候是校领导,有时候是教育部领导……当然谢永青是没什么机会在领导面前露脸,更别说对他们详细解释了,但在学生这里还是有这个机会的,每年都会有这么几波,当初谢永青也是这么过来的,所以他现在介绍的这些内容,很多时候就仿佛是在对自己说:

    “第一层是人员隔离,也就是我们身上穿的防护服,第二层是操作隔离,包括这个全封闭操作台,隔离手套,在p4级实验室甚至会用到高自由度机械臂代替,第三层就是建筑隔离,整座建筑和外界不直接接触,出入都有严格的消毒程序。除了隔离措施,实验室还有一些防护手段,最简单的手段就是负压,因为最具危害性的传染病都可以通过空气传播,所以电影里的场景如果发生在这里,比如真的有带病毒试管摔破在地上,也不可能通过空气影响到实验室外。”

    学生们也就图个热闹,呆了几十分钟就都走了,谢永青却还要留下来,和另一个师兄在这里干到吃晚饭——一般来说谢永青连晚饭都不会去吃,因为他觉得出去再回来这一套程序太烦了,还不如直接干到晚上去吃顿好的,在这个级别的实验室里每一分钟都是很宝贵的,很多其他项目都在他们后面排队等着使用,如果不是老头子的关系也许谢永青连进来的机会都不存在。

    吃晚饭的时候组长跟师兄走了,整个实验室就剩下谢永青还有另外两个值班人员——他们都是负责维持实验室的日常运作的学生,有时候也会帮实验人员做一些常规性的工作,实验室有空的时候也会自己做做私活——算是比谢永青低一级的操作工,但本质上都是一样的,都是科研流水线上的一份子。按照规定的精神,实验室最少得有三个人在内,以便相互监督,他们都得等组长和师兄回来才会换着去吃,当然如果谢永青要去,他们中的一个就得等第三批——不过这个规定很多时候也不是百分之百进行,一般有组长在两个人也勉强。

    “我听说你是牛津的?”谢永青一边用英语跟其中一个英国来的留学生说话,一边拿过一只鸡蛋,固定住之后又去取注射器。

    “你们中国人到底是有多喜欢牛津啊,”对方再一次纠正谢永青的错误,“是曼彻斯特,那里有世界上最棒的足球队!”

    “没听说过,”谢永青摇头,然后对另一位同胞寻求支援,“小唐你听说过吗?”

    小唐有些尴尬的别过脸,装不认识谢永青,过了一会还是小心的解释:“曼联很有名的。”虽然他也不太看足球,但名声多少也听过。

    “看来是我孤陋寡闻了,”谢永青讪讪的笑了笑,然后拍拍手,把刚做好的涂片放下,“不行不行,我都饿出低血糖了,我先去换衣服。”

    实验室进出都得花上十几分钟,刚才两人出去吃饭已经有一会了,算算时间他们回来谢永青也差不多换好——算是走制度一个小漏洞,这在以前是常有的事。

    在单独的更衣室里,谢永青挨个脱下防护手套,防护服,以及防护眼镜,手套内已经出现了零星的血迹,毕竟隔了一层,手上的力道没准,但好在自己在家里练习过几次,还是扎准了地方,谢永青在最快时间内用消毒液将血迹清除干净,并从外衣口袋里找出创口贴贴上,以止住出血,然后他穿上外套,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实验室大门被打开的声音,接着又是第一层风闸吹起的声音。

    “我说让你先去吃吧,”李教授进来的时候看到已经换好衣服的谢永青,笑着对他说,“别仗着自己年轻就抗饿,到我这个年纪抗出一身的病,快去吧。”

    谢永青带着口罩,对李教授点点头没说话,等走到门边的时候又对着墙说:“李教授,晚上我可能不来了,有点事。”

    “哦,”李教授皱了皱眉头,但还是多问了一句,“跟刘教授打过招呼没?”

    “我正准备去跟他说,”谢永青道,“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没事没事,”刘教授摆摆手,然后又八卦的猜测,“是不是跟你女朋友结婚的事?”

    不过没人回答,谢永青已经离开了。

    禽流感的潜伏期一般是一到三天,七八天也有,如果运气不好,十几个小时就发病也有,所以留给谢永青的时间并不多,他知道就在此时此刻,病毒正在自己血液中繁衍,数量以指数形式高速递增,免疫系统甚至还完全没有反应,由于病毒尺寸足够小,它们会顺着自己血液到达全身各个角落,出现在各种分泌物中,包括唾液,随着自己的呼吸和行动,病毒会被迅速传播——所以谢永青这一路上都尽量避开人群。也许真正在外发生的禽流感尚不能通过人传染人,但谢永青知道他选的那个鸡胚里的病毒可以做到——如果它做不到,也就没有去研究的必要了,自己更没有使用的必要。

    谢永青想找个僻静点的地方打电话,但他很快就发现要做到这一点似乎有点难,七点多钟正是大学里热闹的时候,每走上几步谢永青就能看见一对对的情侣,而且越僻静的地方这种现象也就越多,最后谢永青只能回宿舍来完成。

    “刘教授,上次你说的那个材料制备方法回去之后我又试了几次,”谢永青在电话里说,“让我给试出来了,相关材料就在我这,要不您来拿一趟?”

    电话那边的声音很杂,听得出来正在吃饭,过了一会又稍微安静了下来,老头子压着电话说:“我正在招待几个教育部的大头,你的事等我回去再说。”

    漆黑一片的宿舍中,谢永青不知道为什么咧嘴笑了一下,他想到一个很有意思的主意:“要不我过去找您吧,您现在在哪?”

    “你过来干什么?”刘教授语气严肃了些,“别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