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乡下都奉行棍棒底下出孝子,因着少年不听话,被他爸操起打火棍狠狠打了好几场,连出门都没力气,更别提来村尾拿米拿蛋,养伤养了好久,才日日规律地到陶家来。

    腊八那天清晨,他再次上陶家门讨要米蛋的时候,陶田与顾桩这才发现少年脸手上旧伤未愈更添新伤,想必衣物遮掩的身上伤处更多。

    抱着崽崽的顾桩可怜他,让陶田盛了碗腊八粥给其甜甜嘴暖暖手。

    青年生产过后身体恢复得很快,并不总躺在炕上,偶尔也抱着孩子下地走两圈,活动活动筋骨。

    家中前院被货车与柴火堆占满后,前门就不通人了,但凡有人上门想买蛋,都得到后院来敲门,所以家里有什么人上门,顾桩都知道。

    腊月里的腊八是大节,旮沓村家家烟囱上都冒着炊烟,家境好的人家讲究一点,早早就浸好了各色豆子,预备齐做粥的材料,而家境不好的,则就差些,下锅的料上少点。

    黑虫泛滥后补种的那一季,村里好多人都重种了红豆、黑豆、芸豆这类豆粮,门户之间相互交换补充,我没有的你给我,你没有的我给你,因此一碗碗腊八粥大都差别细微。

    陶家的腊八粥故意做得同村里人的一样,没几样好料,只是里头额外放了红糖和冰糖,甜度一增加,那味道便相差十万八千里,好吃极了。

    少年如同这段时间一直没吃饱似的,狼吞虎咽喝完一海碗,用袖子擦着嘴,分外不好意思地将碗还给陶田,顺便还想给家里的妹妹也讨一碗回去。

    不过再一碗粥的事,陶田与顾桩应允了他,特意寻出来一个带盖的吃饭家伙什,把粥装起来让他带回去,等他妹妹吃完,再还回来就行。

    腊八粥这种杂拌粥又称“大家饭”,友好的亲邻烧煮好以后都要互相赠与以表示亲近。

    陶家在村中没有相熟的人家,唯一熟悉一些的孙家又远在城郊小院里,所以此时从一锅粥里分出两碗给少年和他妹妹,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而已。

    在陶田去装粥这会儿,顾桩又同少年叨了会儿家常,知道对方的名字原来叫顾川,他三岁的妹妹是叫顾云。

    阜新镇下的外来人口不多,姓氏也就那么几个,顾川与顾桩特别巧,是同姓。

    顾桩料想少年的父亲应该也姓顾,但其实不是的,对方姓严,是当年从外头来的上门女婿,少年兄妹俩随的母姓。

    由于时间太过久远,少年父亲也在村里融入得比较好,久而久之就没人提这一回事。

    直到近期少年家里的事在村中被人热议,才渐渐又被人翻说起来,但远不及从顾川这听到第一手八卦来得新鲜。

    少年的母亲感染疫病身亡,因着是家中独女,所以才找了个赘婿上门,至于上头的长辈早年间也一一去世,一时在村里连个牵制少年父亲的人都找不到,只能由着对方在家称大。

    万万没有想到他家里的真实状况竟是这样,顾桩大吃一惊,也亏少年父亲如此来历,干得却尽是狗屁倒灶的事。

    村子里丧良心的人和事情多了去了,陶田与顾桩听过就罢,顶多安慰了顾川几声,毕竟他们又没立场去管。

    可谁都没有想到,就是这一碗腊八粥的缘故,引来了少年父亲不依不饶的诘问。

    同腊八粥一起被顾川拿回家的还有小半袋子白米与五颗鸡蛋,少年聪颖,到家前将米和蛋藏到了外头,但粥藏不了,因为还要喂给妹妹顾云吃。

    顾云去年同母亲一样染了疫,最后好不容易逃过一劫,但是后遗症留下很多,其中之一就是发育迟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