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年代正是流行老派韩剧的时候,动不动就是车祸绝症的剧情,流鼻血是一个必须出现的桥段,外婆每次看到韩剧里的女主角流鼻血就会忍不住叨咕一句“别又是白血病吧”。所以昭昭见到鼻子嘴巴上鲜红一片的祁闻白晕过去,心脏条件反射地猛跳几下。
但她爸妈都是医生,小地方的医院规矩也少,她跑医院跟进自己家一样,有些东西耳濡目染了,便学着大人像模像样地在祁闻白脸上脖子上探了几下,随后厌烦地“嘁”了一声。
祁闻白很快醒了,是被一阵冰凉刺激惊醒的,睁开眼,视线被什么东西遮挡了一半。昭昭见他醒过来,命令般地口气对他说:“自己摁着。”
他晕晕乎乎的还没反应过来,昭昭自顾自地去抓他的手,让他自己摁住他脸上的东西。
两个人还在原来的巷子里,祁闻白被挪了个位置,靠边躺在水泥地上,脚底下是他的书包,身后是先前见过的那扇常年紧锁的大铁门,有几株长得茂盛的狗尾巴草从从铁门探出毛茸茸的脑袋,门下面一团用过的带血的纸巾和一个矿泉水瓶。他坐起身摸了摸脸,脸上的鼻血都被清理掉了。另一只手里是一袋刚从冰箱拿出来没多久的雪糕,还硬着,很冰。
他两个鼻孔都塞着纸巾,是昭昭胡乱给他团吧进去的,这会儿越看越像鼻孔长出两个犄角。
昭昭看他一脸呆相实在懒得再理他,靠着大铁门边的砖墙坐着,这个时候腾出手把左手绿豆雪糕上的包装纸往下推了一些,牙齿咬得雪糕发出轻微的响,兜里的手机“嗡嗡”震了两下。
祁闻白有些无所适从,鼻血好像止住了,鼻孔上的两大团纸让他呼吸不畅,他便取了下来,拿在手里想扔又不知道往哪里扔。
昭昭边给连彻回消息,边拿眼角瞟祁闻白,看他一副受惊的小耗子模样不禁啧了一下唇角:“你晕血?”
那些电视剧里的桥段毕竟只是电视剧,他凝血功能好得很,鼻血流了没一会儿就停住了,也省了她把人送医院的麻烦。当时祁闻白糊了半张脸的鼻血着实恐怖,那要怪他自己乱抹那么几下,把血抹得到处都是,跟刚吃了一个小孩没擦嘴的妖怪似的,实际上失血不多,所以她猜祁闻白是晕血了。她在她妈妈的医院里见过实习护士晕血,跟祁闻白那模样差不多。
脸有些发白的祁闻白愣了愣,有些不解:“什么是晕血?”
“晕血都不知道。”昭昭小声嘀咕一句,也不追问,见他把雪糕放在膝盖上,便用她惯常带有不满和不耐烦的语气,“把脸冰一冰,别一会儿肿成猪头。”
她不确定祁闻白是不是被揍傻了,又或许就是这个呆呆的性格,反应总是要慢上那么一拍,等她说完,他看看手里的雪糕,“哦”了一声,乖乖地把雪糕摁在自己脸上。
刚才那三个小孩对他拳打脚踢,虽然那几个小孩还不是流氓混混,不至于穷凶极恶,但是拳头招呼到他脸上,鼻血被打出来,脸上也挨了几下。巷口的店里没有冰块,昭昭买了个雪糕勉强给他当冰袋,但他脸上受伤的地方已经开始发红发青。
第一次见祁闻白,他脸上白白净净的,脸颊肉嘟嘟,跟个糯米团子似的,这会儿被人揍得跟个红绿灯一样。昭昭不想看他,但是还是忍不住又扫他一眼,咋看咋觉得讨厌,她刚才干嘛要给他洗脸?就应该让他血呼啦差地回家,把沈蓝吓死才好。
昭昭不知道自己的脸色看起来凶神恶煞极了,祁闻白与她目光相接,紧接着便轻轻地倒抽气,本来想说些感谢的话却被她盯得一个字说不出来。他不喜欢那些同学找他的麻烦,而对于眼前这个比他个子高出很多的姐姐,他是有些害怕的,她的气场很吓人。算上上一次在家门口,她已经帮了他两次,但是即便如此,她给他的感觉都是随时会把他揪住揍一顿。
捂住他一侧脸的雪糕被他悄悄地挪了位置,挡住一侧的眼睛,这样就能避免和她目光接触。
那种“没意思”的情绪又涌上来,昭昭面无表情地吃完绿豆雪糕,一板一眼地把木条放回包装袋,紧紧贴着包装袋的一侧,慢慢地将包装袋一折一折地往里卷,等到木条和包装袋卷到一起成了一根棍儿,她便拿过旁边的矿泉水瓶站起身往巷子外面走。
祁闻白愣愣地盯着她的动作,几秒钟后,抓起自己的书包往肩上一搭,跟上去。
矿泉水瓶被她扔到地上,她踢着瓶子往巷子的一头去,“哐当哐当”的响声在左右的墙和建筑之间回荡。有人从对面走过来,她就停住,等人走过之后,她便继续踢。
她这个年纪正处于懂事与不懂事之间,对很多事的观念都不成熟,想不通,却偏偏又要去想。她以为对沈蓝的报复是对她和妈妈不幸的解药,但是生活不是做数学题,非对即错,非黑即白。
到了巷子口,她蹲下去那个被她踢了半条巷子的瓶子,耳朵边飘来几个字“火烧云”。那个看起来内向,差不多能让人误会是半个哑巴的祁闻白的嘴里突然冒出话来。
昭昭直起身,垮着一张脸盯着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