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出临月观,一辆马车朝着薛兆殷缓缓驶来,车厢四周覆着天潼派的独有标志“百幻蝶”,在行车带起的微风中肆意摇摆。车在他身前一米处稳稳停下。
“掌门,湖心亭之事已妥。现下已过酉时您看是要悄悄回府还是去一品仙居用晚膳?”辕前车夫拱手询问。
夕阳已完全西沉,唯留几道霞光残喘着最后的天明。薛兆殷举目眺望斑斓的天际,悠然开口道:“客人是否安置妥当?中间可有纰漏?”
“青云山庄二人似乎并未中凝息散,功力尚存。庄主陆云歇掩护另一名同门让他逃出府邸。那位魔教公子与陆云歇缠斗了许久,最后用迷药将他放倒。我们的人借势上前与那位公子‘殊死搏斗’,他也按计划寡不敌众,仓皇溃逃。现下陆云歇和其他中了凝息散的客人被大公子安置在客居,好吃好喝地供着。稍晚一些就要商讨针对魔教侵入天潼派伏击中原武林人士的应对策略。”
薛兆殷横眉一挑:“那名逃走的青云山庄弟子最后有没有带救兵寻上门?”
车夫对答:“至今未归。”
“无事,不必特地去打探。等人自行寻上门。一旦来了,无论人数多少,都迎进去见他们庄主。如今这场戏一出,在场宾客应该都深信不疑是魔教中人突袭天潼派伏击府内中原武林各世家。世家子弟汇集得越多,讨伐魔教的声势就会越大。我们的整个计划才有利可图。”他注视着天边越发寡淡的晚霞,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问道,“今日是初五?”
车夫回答:“正是五月初五。”
他立即下令:“去一品仙居!”
车驾启动,马蹄声声,轮轴辘辘。马车一路向东,畅行无阻,最后拐入天潼镇三大闹市区之一的天宝大街,行至一处灯火通明的酒楼大门前停下。须臾,一名店小二笑吟吟地上前迎客。酒楼车夫勒马跃下,递去一枚刻有“岳”字的翡翠玉牌,低声道:“岳掌柜的故友拜访,不想太显锋芒,还请借道酒楼后门。”店小二远远便瞧见车厢上悬挂了镶着“百幻蝶”图样的帷幕,心下了然是天潼派的贵客来访,收起玉牌后就一路言笑晏晏将车驾向后巷引。
一品仙居是坐落于天潼镇天宝大家一家百年老字号酒楼。全楼共四层,最底下两层用于就餐,底楼为大堂,二楼为包间,上面两层则用来住店。大厅中央搭建了一个硕大的戏台,每日定时出演两场戏。届时大堂内人头攒动、座无虚席,酒楼大门紧闭,谢绝外客继续入内。戏台由不同的戏班子轮番承包。以一年为一期,到期后再进行竞价,出价高者得之,一年之后再行竞价。如此周始往复,吸引了许多有名的戏班子和许多顾客。今夜的戏快要开唱,大堂内人潮涌动,熙攘着拼桌寻座。抬首环顾酒楼上方,每层楼的过道栏杆处都站满观戏的客人。
薛兆殷跟着一名账房先生模样的人登上二楼,被引入过道最深处的一个包间。屋内正中一张殷红镂花圆木桌边坐着一人。他缓步行至那人对面,就着一把鼓状四脚椅坐下,询问道:
“为何今日不似以往去阁楼?”
“今日阁楼有贵客。”
“难道是主子亲临?”
那人闻言猛地笑出声来,戏谑不已:“呵呵......也不知薛掌门如今的主子究竟是谁?”
薛兆殷辞色俱厉:“岳掌柜莫要玩笑!我薛某人自始自终只效忠一人。与魔教妖人以及当年瑞王残党接触可是经过主子的授意。”
岳关泽收敛笑意,探究的目光径直在对坐之人的脸上来回扫动,道:“还不是因为薛掌门的演技愈发精湛,不仅将魔教秋长老和镇西侯哄得团团转,如今又以自己的宅邸为囚笼困住了魔教沐春阁弟子,还算计了青云山庄那两位。不知您是准备把即将到手的《万绘本草别录》献给魔教呢?还是献给镇西侯及其背后的瑞王残党?抑或是与青云山庄结义的太子殿下?”
薛兆殷面上平淡,话中却丝毫不客气地回怼:“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道理我不用多做解释吧?你不也是兴致勃勃地隔岸观火,等着他们龙争虎斗、相互厮杀之后一网打尽嘛。你也别再掩饰那快要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
“呵呵......你这只老狐狸,真是越来越贼!”岳关泽把玩着掌心里两只外壳坚硬的核桃,挑眉直视对坐之人的眼眸,坦言道,“不是怀疑薛掌门对主子的忠心,只是想提醒你伪装潜伏十余年,切勿被纷繁杂乱的路边风景迷了眼,勾起逐利之心从而丢了初衷。效忠主子才是匡扶天下大道。”
“岳兄多虑了!吾心有云辎万乘,唯主上一人可御。“薛兆殷顿了顿,继续道,“也正因为年复一年致力于一件事,才不会轻易变节而枉费十年之功。既然主子亲临一品仙居,薛某理应前去拜见。“
“你想多了,主子金玉之躯岂会拔山万里纡尊降贵亲临天潼这一方小镇?”岳关泽摆了摆手,补道,“来人和你一样,是主子十年前布下的另一枚暗子。无论是瑞王残党还是魔教主力,与主子都有难解之仇。而今你们各自潜藏一处,相互间不识才是最安全的。”
“如此甚好,那就有劳岳兄汇总各方情报、于我们之间传递消息。”薛兆殷听罢颔首,朝着岳关泽拱手一揖。对方也作揖回礼,又开口说道:“此次的初五见面主要是想问问你的下一步计划。如若此次以梅子悟亲传弟子为饵还是钓不出她现身,那关于她尚在人世的猜想只能遗憾推翻,寻找别录的线索也只得从苍河剑派秦在天一脉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