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卓有些生气。听到我这么说,不堪回首的往事又历历在目,他虽然知道事实已定无法更改,但提及蠢事总让人心烦。
“好吧,我承认你有优点。”这个不做作,我必须说。
仗义。
别看许卓家徒四壁,外面看去,穷得好像连安个灯的厕所都没有,但经济水平毫无悬殊在我家之上(看体型也能略知一二)。那小康楼内部是否富丽堂皇只有自己知道真假。
我母亲在街道上做清洁工人,按现在不文雅的称呼唤作清洁工,父亲在大队里做会计,当时每个月只有200块,这点钱一不能买房,二不能置地,纯是补贴,辛苦费。可再看许卓父母,他爸已经被安排到了一家机关单位工作,当公务员。一月已有1000多,只一人就几乎顶我家全部收入。因为生活拮据,我没有零花钱,那时候要说买个零食解馋,根本就是黄粱美梦。
许卓不同,要说商店是第二个家,有些夸张。但也是门口商店的贵客,常驻嘉宾,宾至如归的感觉。我尚可趁机蹭吃。
有次他匀我一包馍干,他虽然大方,仗义疏财,可到我这就像珍宝一样,我把玩好一阵,半天没能解个口。
班里有个混子。也挺厉害,小学就当混子了,理想真长远,有自知之明。和他相比,许卓简直算当代楷模。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他直接从我手里抢过去,二话不说撕开就填进嘴里,咯嘣咯嘣的的嚼起来。许卓虽然调皮,但人绝对不坏,见此大火,指着他怒喊:“赵尧!你干什么?那是我给李易的,给他!”“它不是舍不得吃嘛,我帮他。”他嘴里吃着东西,呜呜吐吐,说不太清。脸上沾满得意,嘻嘻哈哈,也听不太清。
“我再说一遍!给他!”许卓明显怒火中烧,我看到他握紧了拳头。可那个时候我没想到劝架,傻得木讷,没想到拦着许卓说算了,就一直低头在那干站,局促不安。
赵尧不怕这茬,继续嚼着,笑着,还摇头晃脑,认为许卓不敢拿他怎样。
忽然许卓如熊一般扑到赵尧身上,剩下的馍干被丢了出去,有那么一瞬间,我的眼神竟不知该看哪里。算了,还是看许卓吧。
许卓想用体重把赵尧扑倒,骑他身下。但就当赵尧重心不稳要摔倒时,他却连忙往右打滚,一阵翻起的脏土还没落下,就把许卓甩翻在地,两人瞬间分离。速度极快,我像看电影一样的站着一动不动,只不过我离屏幕特别近,近到可以按下电影的暂停键。
电光火石一般,两人便从地上跳起来,又抱在一起,互相都想把对方摔倒,脚下插招换式,灰尘四起。班上早炸开锅了,围观好事的人群如同猴子一般面目狰狞,争先尖叫,为自己支持一方加油呐喊,助威祝福。有几个跑出教室,我猜那是去找老师了。两人如同在土里洗过澡一样,浑身裹满了脏土,蓬头垢面。只是表情都十分扭曲,我看不清脸部覆盖多少。他们身体不断地碰撞,嘴里也是,“操你妈,赵尧!”“日你大爷,许卓!”
马上老师就跟着几个学生急匆匆的赶来,这场电影也没能继续,加油助喊之声也沉寂消散。那之后我真的考虑了许卓的话,他确实有做我爸的能力。
“这么说才像样。”许卓表情又挂满了快乐。“刚刚把我讲的一文不值,跟个流氓一样。”“那你要承认我也没招。”“歇歇吧,都已经说了这么多了,下面我来讲吧。”
我和李易是多年老友,虽说未曾一同杀过敌,打过仗,但默契不比战友。多年来,我俩几乎形影不离。他是胡图图,我就是胡英俊。他是大头儿子,我就是小头爸爸,这十分难得。天道好轮回,人鬼神妖畜,但愿下辈子也能如此。
他之前所讲,我不反驳,虽然可能有些偏差,但仔细想来,大多是不争的事实,我无可厚非。只是李易说的很浅显,看我不够深入,观察不够仔细。没办法,因为当时年龄和逻辑理解的局限性,能娓娓道来这么多往事已经竭尽全力了。也可能在他眼中,我一直是那个怀揣着童趣,坚信大人依旧是孩子的小王子。
李易讲述的几乎全是童年,那我说些记事之后的故事吧。
我俩从四年级开始住校,周五放学,周一到校。这种能使人麻木的方式我不知不觉的过了9年,和一同经历过的人一样,陪伴了多数苦熬的求学时间,像他们一样,我也未曾想过一切竟能如此之快。
之前我从未想过宿舍是何模样,那天便窥见了所有。屋里人极多,除了学生,还有跟从的家长。我有些认生,没敢先进去,大概样子和李易之前讲述的很像。父亲终于找了一个床铺,把行李放下。我也仔细打量四周,净是铁架床,上下铺,旁边两个男孩在打闹,灵活的爬上爬下,突然,我瞥见不远的李易。
我和李易虽不在一班,但宿舍在一起。里面10几张床,足可以容纳两个班的男生。宽绰得很。
那年代乡下还是穷,少有专门的宿舍,我能看出这准是个废弃的教室,因为隆起的讲台和镶嵌在墙上的黑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