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承宗一听也很高兴,你拆庙小能手儿过天星眼皮子底下还能留下寺庙呢?他顺势就劝说道,不拆庙好,这些东西都是先民在建筑工艺上的智慧,可以留给后人的名胜古迹,既然你不拆了
,以后就不要拆了。
他当即拍板道:「好,那就找个庙把白老爷放进去,回头修个真武大帝的塑像。」
白贻清一家六口就被放到大佛寺里去了,甘州的大佛寺是西夏崇宗永安元年修建的佛寺,规模非常大。
若正常年景,城内夜里也不至于太安静,但如今元帅军初下甘州,事情还未理清,正在执行宵禁,张天琳又把僧人都撵走了,那深远高墙,还种了不少树,甘州这个地方风又很大,一到夜里沙沙直响,鬼影重重阴森恐怖。
吓得白贻清成宿不敢睡觉,每夜都在寺庙厢房里点着没被兵搜走的小蜡烛和油灯,蜡烛两三根、油灯八九盏,把屋里照得灯火通明,内心懊悔不已,枯坐等待天明。
白贻清心说,早知道你要给我扔到连根毛都没有的大佛寺,我就不拿文天祥吹牛了,直接要个二进院子在城里住着多好啊,在这鬼地方回头再把我吓得英年早逝咯。
其实对白贻清来说,出家不出家只是个借口,并不重要。
人家文天祥回乡出家,愿意做点事,可以号召江南重新起事;不愿再折腾,也能归隐道观不问世事,反正南宋已经灭亡了。
如今大明还没亡,白贻清不敢回乡,别说回乡了,他都不敢再踏进大明土地。
这么长时间他也想明白了,最开始想逃离甘州,是因为害怕元帅府甚于朝廷,毕竟元帅府是流寇、叛军,再加上海贼北虏的属性,糅合而成的政权,谁知道对故明官员会如何对待?
如今见了刘承宗,大概也明白他的志向,可以说刘承宗给他带来的印象非常复杂,表面上这是个打心底里信奉兵强马壮者当为天子的霸道军头,但又不是一个盲目迷信武力的莽人独夫。
归根结底,白贻清认为刘承宗的外在表现是武夫那套,但内在逻辑却是士大夫那套东西。
他不是在用我兵强马壮理应做天子来解释自己的行为,否则不需要约束自己,而且在言语里,他对现在的大明充满不屑,却在说起朱元章时言必称太祖皇帝。
….白贻清通过和刘承宗的接触,认为这个人的观念是天下有变九州幅裂,神器所归必在有德,我有德,所以才兵强马壮。
而刘承宗认为什么是德?
不是他表现出横行天下的武力,而是重建秩序、保境安民、长治久安的能力。中文網
这样的元帅府,对白贻清来说一点儿都不可怕,所以现在对他来说真正可怕的是丢失甘肃后暴怒的崇祯皇帝。
坏就坏在杨嘉谟殉国了,要是杨嘉谟还活着,崇祯爷肯定狠收拾杨嘉谟,也就撒了气;但杨嘉谟没了,他白贻清要是活着,回去能有啥好下场?不如先在甘肃当道士。
不过白老爷在大佛寺被吓得不敢睡觉这几天,倒也没有光念经壮胆儿,就像他跟刘承宗表达的意思一样,他更希望能以一个不出仕元帅府的顾问,在甘肃秩序重建中的发挥一点作用,办一些事。
四天时间,刘承宗在甘州每日下营阅操,回来就钻进巡抚衙门浏览甘肃在纸面上的情况,看得非常愉悦不能自拔。
甘州诸卫人口很少,合在一起一万多户,府衙的户口数目,是两万五千多口……但这个数据在刘承宗看来心惊肉跳,杨嘉谟在这个户口的基础上从甘州招走了七千二百军队,这也是甘州空有雄城却不能阻挡乱兵的原因。
这片绿洲上的青壮储备已经随着自己一场战役,被抽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