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头的拐角处有一家小卖部,在十几年前就因为受到经济危机的波及而倒闭,可是现在又莫名其妙地再次出现。没有人觉得奇怪,也没有人认真严谨地去追究这其间的缘由。
因为,小卖部的位置实在太过偏僻,在这个人口逐渐稀少的小镇上,年轻人大都向大城镇流动,他们不想拘泥于贫困落后的小镇,纷纷奔向灯红酒绿的大城市,在那里求学、工作、定居。
开始的几年,还会有人回来探望老人,可近些年来,人们似乎已经全然忘记了这个小镇。每年回镇的年轻人屈指可数。
据说,在小镇还很繁荣的时候,街头上算命的王瞎子曾经在小卖部消失之前摇头晃脑地经过这间小卖部,驻足在原地对着小卖部看了好一会儿,末了又慌慌张张地离开。
后来就几乎没有人再见到过瞎子。
看到瞎子的人说,瞎子离开的时候脸色青白,颤抖着嘴唇,拐杖似乎都拿不稳了。
瞎子好像一直在念叨着什么,那人没听清。
好像……好像是在说……小镇要塌了,天要变了。
其他人摆手笑道:“瞎子这段时间总是会说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什么“他”要回来了,什么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你看咱们小镇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以后发展的前景一定是顶好的,瞎子肯定是疯了吧。”
那人脸色未变,不发一言。
后来,他疯了,随着瞎子不见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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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瞎子的预言果真成了事实。
小镇真的塌了。这种塌,不是实际意义上的塌,而是,小镇彻底没落了。
镇里的居民基本上与世隔绝,剩下的十几口人以种田为生,倒也自给自足,他们老了,不想再外出奔波,徒增劳累,于是就这样在这个依山傍水的小镇里生活,享受着现世安稳的生活,虽然没有子女或者是子女已经抛弃了他们,似乎也没什么。
人活到一定年纪对这些事情也逐渐淡泊起来,平日里顺其自然地生活着,静静地等待死神夺取他们的生命,这样,也未尝不好。
你是一个例外。你是唯一一个每年都会回镇祭祖上坟的年轻人。
你名叫苏禾,是一个孤儿。在你还是一个襁褓里的婴儿的时候,一位老人收养了你。
老人姓顾,自从收养你那天起就重拾了缝纫的旧业。慈眉善目的老人呕心沥血地抚养你长大,即使生活清贫也从未让你受过一点苦,但奇怪的是,老人从来不让你叫她“奶奶”,相反,一直坚持你叫她“顾娘”。你虽然觉得有些别扭,但也应了。顾娘一直把你扶养成人,待你长到十六七岁,已经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时,顾娘的身体也逐渐江河日下。
你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城里的重点大学,这在小镇里是绝无仅有的大喜事,认识你的街坊邻居纷纷向你道喜,你谦虚而不卑不亢地答谢着她们,平日里清冷的眉目间也不禁染上了几分喜色,你匆匆忙忙地赶回家,迫不及待地将这个好消息告诉顾娘。可是当顾娘看见你的录取通知书时,她没有表现出任何喜悦的感觉。相反地,顾娘眼里似乎闪过一丝很复杂的情绪,待你准备去探究清楚时,她又恢复了平常的神色。慈爱地、温柔地一遍遍抚过你的眉眼,指尖带着微微地颤抖,然后像往常一样为你煮上一碗色香味俱全的三鲜面。
直到你要去大学报道的前一天晚上,你才发现顾娘的用心良苦。你的衣物在行李箱里整整齐齐地叠放着,甚至包括从小到大你抱着睡觉的小熊玩偶,还有你极其珍爱的一支钢笔,那是顾娘存了好久的血汗钱为你买的生日礼物。你内心百感交集,忍不住紧紧抱住顾娘,依依不舍的眷恋感一圈又一圈地将你的心脏缠绕起来,给你一种临近窒息的难受感。那晚你拉着顾娘说了很多话,好像是想把一辈子的话都说完。
你自小就是一个沉默孤寂的女孩子,因为是孤儿而感到自卑自弃,再加上顾娘也不善于用言语表达自己的感情,你总觉得自己是缺乏关爱的。于是你越来越封闭自己,专心致志地潜入书本中去寻找人生的真谛。你常常想,活着的意义是什么?人的一生那么长,总是要处理大大小小的繁杂事务,面对形形色色的困难磨难。你坚信自己不会是一路顺风的人生赢家,所以必定要面临坎坷曲折的人生道路。有的人在这段过程中最终成就了自己,光芒万丈。而有的人在一次次磨练中妥协,于是终于活成了和千千万万个普通人无甚差别的模样。那么你呢?你是哪一种?你反问自己。
后来,你终于释然。顺其自然吧,你对自己说,就这么活下去,遵循命运的安排。或许有一天你终将死去,可是你并不惧怕,人必有一死,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