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书记现在对萨仁算得上言听计从,请她去会议室帮忙起草防疫要点。
这么重要的任务,萨仁可不敢接,“我就是自己看书学了点医术,哪里懂这些,邢书记你还是找专人来吧。”
邢书记笑道:“找了专人,但我还是想听听你的建议,别担心,你想到什么就列出来,明天旗防疫办的人会去呼市开会,一起商讨出最优的方案。”
要是这样,萨仁就敢写了,中医防治疫病的历史悠久,确实有很多可以借鉴之处。
会议室里没有人,可能大家对白毛风那几天阴沉的天气有了心理阴影,所有的窗帘都大敞着,还绑得死紧,阳光照在桌上分外耀眼。萨仁看了眼窗帘,也不费力了,在靠门的阴凉处找了张桌子边想边写。
桌旁放着两份报纸,她无意中瞥见,拿起来看了眼,就再也放不下了。
那上边是这次白毛风的伤亡数字,比她记忆中少得多,但还是触目惊心,尤其是报纸上的配图,一个老人家抱着冻死的羊哭泣,旁边一个又痩又脏的男孩嘴里啃着窝头,眼睛却盯着老人家怀里的羊。
报纸上说,老人一家只能吃掉冻死的羊,但因为没有燃料只能吃生肉,拍照的是困在那里的下乡干部,他说自己也吃了生羊肉,第二天就开始拉肚子,更无法抵御寒冷,简直是九死一生。
这位干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草原的冬天不适宜生存,几乎每年都有暴风雪,灾情或大或小,他提议牧民们在靠近农区的地方建立密集的聚居区,盖能抵御风雪的平房跟牲畜圈舍,冬季圈养牲畜,夏秋季再逐水草游牧。
萨仁如果没在牧区生活这么长时间,还真会赞同他这些话。
牧民对草原的感情外人无法理解,在他们看来哪里适宜生存就去哪里,没什么大不了的。可牧民信仰腾格里,草原是腾格里赐予他们的,让他们养育牲畜,繁衍生息,他们称呼草原为额吉,怎么可能放弃母亲。
就算有人赞同这提议,到农区居住,等到了夏季还会想着去草原上放牧吗?牲畜还习惯草原的水草吗?人都是有惰性的,真让他们全住进砖瓦房,没准下一步就是退草还耕了。
到时候草原还是草原吗?
萨仁叹口气,达愣爷爷要看到这种提议恐怕会气疯,那位住医院都觉得屋顶压得慌的老人更不可能同意。
可她拿起第二份报纸时眼眶突然就红了,突然就觉得聚居圈养的提议完全可行。
第二份报纸的头版是冻死在蒙古包外的两个孩子,那里没有聚居,还是像查达以前一样分散得老远。
白毛风来前这家的大人出去想把牛羊赶进一个避风的山凹里,结果被困在外边了,他们跟牛羊在一起取暖倒是没事。
这两个孩子大的八岁小的五岁,大人们也是心大,觉得大孩子已经能看小孩子了,也会烧炉子,又叮嘱过他们在蒙古包里不许出来,应该不会有事。
可统共就两筐牛粪,两个小孩见爸妈一直没回来,就没有节制的烧,哪里抗得了三天。没了燃料,两人抱一起取暖裹上所有被子也能躲过去,谁知道小的要找妈妈,大的就领着出去了,一出去就被白毛风扑到,再没找到包门,等大人找回来,孩子已经在雪下冻僵了。
萨仁看着那张照片,眼泪还是掉了下来,虽说是大人的错,可牧民把牲畜当命的,能救肯定要救,只是可怜了那两个孩子。
突然一个沙哑地声音说:“报纸上写得不详细,你猜他们找到两个孩子时说了什么?”
萨仁愣住,抬头一看,居然是雷庭州,要不是他的眼神太容易辨认,萨仁都快认不出来了,眼前的雷庭州又黑又痩,像是换了个人,声音还嘶哑着。
“你生病了?”萨仁观察着他的脸色,又摇摇头,“不对,你是劳累过度,因为救灾吗?救灾工作不是已经进入尾声,还有什么好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