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梅郁城心中一暖,承明帝却假作不悦,梅郁城赶快识相改口:“皇兄。”
承明帝听她这一声难得带了小女儿态,知道自己君臣兄妹这话算是真的说开了,方才露出舒心笑意:“我明白你是想为我,为大周守住北疆,然而你要懂得,朕放手让你镇守宣同一线,是因为明白你有这样的才华,也懂得你的志向,朕更相信你无论什么时候,都能尽力稳住局势,但是朕不准你在自作主张替我去扛什么,不准在此事上再做欺瞒,不然你就给我回京师收拾收拾准备嫁人吧。”
梅郁城听承明帝说出戏谑之语,明白他是真的消气了,但她并非恃宠而骄的性子,还是恭谨下拜:“此次是臣一时想差,得陛下圣心慈意宽宥,臣不敢再有隐瞒,定将此事细细做一密折呈于陛下,只求陛下能将查勘此事的任务交给臣,臣定不负陛下期望,与高公公妥善商量,互通有无,将背后势力一网打尽,以报圣恩。”
承明帝一时欣慰,抬手虚扶她起身:“罢了,既然你一直查勘此事,便以你为主,朕会告诉高峤随时准备协助你,你要的那个顺天府的推官也可以给你,以后查证到新的线索,直接密奏给朕便是,话说回来,一说叫你回京待嫁你就吓得又跪下,人家小姑娘都盼着嫁人,你怎么跟要挨板子一样。”
梅郁城被他取笑,一时无语,只能讪讪陪笑,承明帝却微沉了面色摇摇头:“你大约还是忘不了那个人,想来劝你的人也多了去了,皇兄也不多说,我只说一句,将来你若看上谁了,哪怕是皇亲国戚,朕也可赐旨意让他入赘,老侯爷是对社稷有大功的,你也是赫赫战功在身,朕不会亏待你。”
梅郁城心中感念承明帝的信任和恩宠,也明白此时多说无益,只是又恭谨下拜,君臣二人才议起了正事。
这一边,高峤出了御书房,熟门熟路地奔了西内苑外有头有脸的宦官门所居的槐树苑,槐树苑顾名思义,乃是遍植槐树的一连片院落,与皇帝所居的太极宫只有一道宫门相隔,自然就成了各位受宠的首领太监居住之处,高峤一时不想出宫回定安坊去,便带着手下小番子溜达到了这片地方,恰逢老义父李怀未在宫内当值,也只能转身到了自家师弟高勤居住的地方。
一进门,就闻到香烟缭绕,他也是久居宫中见过世面的,当时就皱了皱眉头。高勤正在榻上歪着,看是自家师兄过来了,赶快跳起身随便蹬上鞋子躬身走到他面前,亲自接过他脱下来的大氅,又往屋里带,高峤看他这么殷勤的样子,刚刚的不满也散去几分,自去榻上坐在上手,对着一边摆弄茶碗的高勤笑道:“便是我来了也不必如此,让孩子们弄就好,你是身子不爽才歇下的?”
高勤听他这么问,面色微赧:“嗐,昨日在太极宫值夜,今天就犯了懒,阿兄见笑了。”
高峤点了点头,又指着香炉:“知道你风雅,不是不让你熏香,但也不是什么香都敢用的,我闻这沉水香比太后娘娘屋里用的都浓,何况师父他老人家只要在宫内当值,便是歪着也是衣冠齐整,随时等着主子们传召的,你这大白天的就……”这么说着,他叹了口气:“阿勤,咱们不是王孙贵胄,一身荣耀都是主子们赏的,身为内侍夹着尾巴做人还要被那些大臣指指点点,你可别再轻狂了,被人抓了小辫子去。”
高勤听了他这些话,吓得赶快起身恭恭敬敬行礼,又被高峤拉着坐下,讪笑了一声开口:“阿兄教训的是,以后小弟可不敢了,不过这沉水香还真是太后娘娘一时高兴恩赏下的,也是今日头疼,才敢拿出来用……我这儿解了衣服歇会儿,孩子们都远远守着呢,就是主子传召也来得及,不过以后再不敢了,阿兄莫气。”
他们二人一同入宫,得恩师李怀庇护,后来又得承明帝恩赏一起做了恩师的义子,自是情同手足,高峤也知道高勤是罪臣之子罚没入宫的,素日难免多讲究些,此时也看他低声下气赔小心,也不忍心多讲,便换了高兴的话儿出来说:“行了,赶快给我坐下,咱俩之间哪儿那么多规矩,说起来……你这边的孩子们的确机灵,也难怪师父说你伺候主子比我强。”
高勤听话听音儿,自然知道自家师兄想说什么,嘿然道:“嗐,师兄坐守边镇,那可是大将军的功劳,小弟怎么能比。”看高峤又瞪了他一眼,赶快自道“轻狂”又开口:“不知道秦茂那个孩子,在阿兄手下是不是当用。”
高峤也正打算就此事夸他几句,当下便颔首笑道:“阿茂挺好的,在宣府的这些日子与将校们也混熟了,杀敌用命,是个当兵的料,只可惜跟咱们一样,这辈子都别想当上将军了,到底是缺点儿什么的。”
高勤闻言嘿嘿一笑:“我也是看那孩子在宫里憋不住,才让他去伺候阿兄,求什么功名啊,能把你伺候好就行了。”
高峤又叮嘱了几句,压低声音对高勤言道:“找个你这儿可靠的孩子,到御道上盯着点梅郡主,看她出了太极宫赶快来回。”
高勤眉稍一动,却没有多说什么,赶快吩咐手下的小太监去办,兄弟二人又吃茶聊了几句,就看到一个小内监脚步飞快跑进来,跪在二人脚下:“回干爹,梅郡主刚出了太极宫,往太后娘娘所居的仙居殿请安去了,不过这都午牌时分了,说不定太后娘娘要留用膳……”
“无妨,盯好了等着回我就是。”高峤对小内侍的机灵很满意,又转向高勤:“要是郡主真留在仙居殿用饭,我也在你这儿凑合一口。”
高勤挥手让小内侍们退下,又笑:“那感情好,前次干爹赏的酒我还没舍得喝,正好陪阿兄喝点……不过,阿兄你干嘛非等梅郡主,你都在宣府镇守那么长时间了,多少话儿还没说完?”
高峤听他揶揄,抬手就打,却是高抬轻落,也不多说,只笑啐了一口:“轻狂,刚说完你,大白天就敢喝酒了!”
二人说说笑笑的,却并未等到午膳时就听到梅郁城出了仙居殿,高峤算着梅郁城出宫的路线,从侧门出了西内苑,顺着永巷一直往宫门口走,他道路熟脚下又快,到底是在靠近宫门的地方截住了梅郁城,装作偶遇的样子上前行礼,梅郁城还了半礼,心中纳闷高峤早就该出宫回定安坊去,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说是“偶遇”她自然是不信的,便等着高峤开口。
高峤寒暄了几句,二人也就出了宫门,梅郁城正纳罕他倒是沉得住气时,高峤总算开口了:“说起来,杂家还要给郡主赔个不是。”
梅郁城听他切入正题,便停下脚步,开口笑道:“高公公这是哪里话,此次宣城之劫,还是靠公公坐镇方才免于城池陷落,该是我感激公公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