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旧事
花冷云这一句客气话，诡异至极，看表面的确是王敬宽一刀斩断了他的刀，可明眼人都看得出，分明是花冷云用内力不但震飞了王敬宽的横刀，还恰好折断自己的苗刀，这样可怕的掌控力令人瞠目，但他居然认输了？
王敬宽面色一阵发青，一阵发白，张了张口怎么也说不出那句“承让。”
花冷云没有再理他，而是转身对面色微沉，眼中却压着笑意的梅郁城道：“主帅，按咱们宣同铁骑的规矩，这刀标下就收了。”
梅郁城被他这一句逗得差点笑出来，压了压才颔首道：“归你了。”
花冷云大咧咧将那切金断玉的横刀挂在了带钩上，王敬宽都看傻了，上前一步对梅郁城道：“郡主，那是下官特意请兵部将作司大监为郡主打造的，怎可……”
“本帅收了。”梅郁城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然，按我宣同铁骑的军规，比武折损同袍兵刃者，以自身兵刃相偿，怀岫帮我试刀折了那配发的苗刀，本帅当以此刀当偿予怀岫。”
一番话，说得王敬宽面红耳赤，却是再说不出半句话。
愈发冷凝的气氛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门卫传来温律的声音：“主帅，下官温律有要事求见。”
梅郁城知道温律若无大事绝不会这么不顾官体，加上厌烦看王敬宽那个样子，直接令人开门，带着温律拂袖而去，只留给白风展一个“善后”的眼神。
白风展看交接之事也差不多了，便让纪横戈留下周全一二，自己上前打算跟赵主事寒暄几句就想带花冷云先离开，王敬宽此时却回过神来，走到花冷云身边，压低声音却带着极度不屑开口：“当初裴将军占着她的心也就罢了……哼，我自是比不上裴将军，然而你，怕是连给他提鞋都不配。”说完，撂下满院子的人气哼哼走了，留下赵主事望天长叹，后悔被上官一压，就吐口带了这个灾星来宣府。
白风展刚刚余光看到王敬宽对花冷云说了什么，接着花冷云就楞在当场，赶快跟赵主事道别，拉着他往大营走，问他时，却被他三言两语淡淡带过，回营又遇到梅郁城唤他去商量要事，只能暂且先按下。
花冷云回到大营，没事人一样先帮纪横戈把新刀发给营内各个把总，又回去跟薛猛花小猫用了饭，翻出之前冷雁冲给带来的刘伶醉，送了薛猛一坛，又揣上一坛溜达到了骑兵营，敲响了金冲的屋门。
金冲也是个直性子，这段时间一起操练，特别是被狼袭击那生死一遭过来，初见那点龃龉早就被二人抛到脑后了，看到花冷云提着好酒来看自己，自是喜出望外，赶快拉着他坐定，打开酒坛上麻线粗纸，隔着封泥闻了闻：“嘿，真是好酒，哪儿得来的？”
“我舅舅从清河来看我带来的，听说将军好酒，便带一瓶给你，权当上回当堂顶撞你的赔礼。”花冷云心里压着事儿，笑意也是淡淡的，金冲慢悠悠将酒瓮捆好，叹了句：“可惜，得庆功时才能喝啦。”他起身将酒坛收好，拍了拍花冷云肩膀：“不是早就不提那事儿了吗，前几日主帅说你们的步军营主要就是补充先锋营冲锋时侧翼的空缺，到时候咱俩可不一起打先锋？”他说着嘿嘿一笑：“入了宣同铁骑咱们就是同袍，无须那些虚的，战场上令行禁止，私底下还一口一个‘将军’多没意思，我长你几岁，叫声‘大哥’又能咋的？我看你今天找我是有事儿，怎的，说说？”
花冷云被金冲看穿了，也就不再抻着，直接拉着他坐下：“瞒不了若飞兄，是这样，前次咱俩聊天，你说郡主心上人的事儿，可是那位裴将军？”其实花冷云也不知道王敬宽口中的“裴将军”到底是何人，但他从白风展等人的态度上就能看出这定是一段不能说的旧事，故而语焉不详地试探，金冲也是直肠子，没多想就冲口而出：“哦，我还当他们瞒着你，闹半天你都知道了？”
“知道了，但不是很详细，所以想问问若飞兄。”
金冲未开言先叹了口气：“嗐，要说咱们主帅，也是命苦……”金冲这么说着，看了看花冷云：“你别怪我说话直，你虽然也很好，但比起裴昭将军来说，还是差了点儿……”
花冷云短短一日间，从两个人口中听到自己与此人相比，但金冲说的并不让他反感，只是微微一笑：“怎么个差，愿闻其详。”
金冲抬头想了想：“裴昭将军……应该是承明十四年的武状元吧，对，是十四年，那年他才十八岁，尚未及冠，那可真是少年英雄，那年主帅还未满十五岁，我虽然一直跟着家里在边关，也知道京师的裴家和梅家是通家之好，一个守大同，一个守宣城，虽然两家还没过定，但整个京师都明白，咱们主帅早晚要嫁给裴昭将军，也算是口头定了亲，何况他二人自幼一起长大，主帅对他情深意笃，我刚从山海关来宣城的时候，整个营里都等着喝主帅的喜酒，裴昭将军我也见过，威风凛凛一表人才，无论带兵，枪法还是弓马，都是一等一的，当时兄弟们都说啊，也就裴将军堪配主帅，可谁知道，不久之后梁人联合塔鞑犯边，几乎攻破长雁关，老侯爷带着主帅和我们拼死御敌，将敌寇杀了回去，他们的老梁王也是在那一战被老侯爷斩杀于马下，方才有北梁和梁国夺权，后面的这些事……”他说得豪情万丈，又突然敛了笑意：“可咱们老帅撼北侯也是在那一战伤重不治，拖了不到一个月就为国捐躯了，咱们主帅戴孝还朝，幸得陛下器重，承继了宣同铁骑和宣府总镇之职，还有永王殿下回护，挡住了悠悠之口……可她得守制三年，虽然裴家仁义，在她及笄礼后就过了小定，但过门儿的事情只能暂时撂下了。”
花冷云听着心里一阵抽痛，眼圈都红了，生怕金冲看到笑话自己，强忍回去咳了一声：“那后来呢？”
“后来？”金冲瞪着花冷云，半天才反应过来：“合着你是一点儿都不知道吧？你搁这儿套我话呢吧？”
“若飞兄别闹，赶快说。”花冷云一阵心虚，金冲倒是没在难为他：“后来的事儿就更闹心了，”金冲倒了杯茶灌下去：“承明十七年，北梁王夺了小梁王的部落首领位子，联合塔鞑再次犯边，这次攻的是大同……还好咱们主帅得了信儿带着我们杀过去，保住了大同，反而将北梁人杀得大败，可眼见都要大胜而归了，裴昭将军却为了给大军断后，被北梁的暗箭射中，殒命在乱军之中，兵凌马踏，尸首不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