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番话说得暧昧,梅郁城就是冷得打颤也不愿去趟那道浑水,淡然婉拒:“不搅扰王主事公干了,本帅看过东西若合用,马上还要带回营里去召集众将参详,就在这儿等一会儿罢。”
王敬宽就是再没眼色也知道梅郁城是不愿跟自己长谈了,不过他早就被拒绝习惯了,此时也不恼,只说陪梅郁城一起等。
三人站了一会儿,只觉得穿堂寒风都没有眼下的气氛冷,好在不多时就有小吏捧着一个约莫五尺的狭长盒子走到三人面前。
梅郁城眼下失了武艺,有心藏拙,便转向花冷云:“花公子你看看此刀是否合你与知止定下的形制。”
花冷云上前打开那盒子,取出里面一柄乌木鞘包金的长刀,看着就笑了:“且不说这刀的轻重长短,光这刀柄刀鞘也要几十辆银子……啧,吞口刀盘还是包金的。”他这么笑着转向梅郁城:“寒彻,咱们营里用得起吗?”
花冷云说完这句,梅郁城心里一时晃过两个念头,于公自然是明白这柄昂贵的苗刀肯定又是王敬宽作了什么妖,于私是感觉花冷云当众叫自己表字,今日肯定是捅了王敬宽这个马蜂窝了,果然余光瞟向那边,王敬宽一张小脸儿上青里透红,眼见是要压不住,但梅郁城身为宣府都司,位同六部尚书,也不会,更无须顾忌他一个小小六品官的心情,于是也沉了面色:
“王主事,我记得我是向赵主事托付的铸刀一事,赵主事可在,教他来见我。”
王敬宽听她这么说,就知道梅郁城是恼了,可他官职虽小,背景却不低,此时妒火焚心也顾不得官体,强笑一声道:“郡主容禀,是前日我见赵主事一边忙于北大营冬练甲仗之事,一边还要上心郡主的差事,便想替他分担一二,故而这差事眼下是下官在做,也是回过部堂大人的。”
梅郁城被他一通抢白说不上多怒,却是不胜其烦:“那么赵主事是否也告知于你,我要这刀是给数百甚至上千宣同铁骑将士所配,形制如此奢靡,纵是兵部豪富,我宣同铁骑却无此规矩。”
王敬宽这才明白自己是马屁拍在了马脚上,一时却撂不下面子,微躬一礼道:“下官虽知此事,但这柄刀是为郡主所制,自然要华丽些方才配得上郡主的身份,将来为将士们制刀,定然要以实用为先,不会……”
梅郁城懒得跟他多说,压了怒火颔首道:“这柄就算了,若是分量刀形合适,皆按南北大营规矩,以梓木黑漆及铜相配即可。”不待王敬宽再说,她又转向花冷云:“花公子看看此刀刀形分量。”
花冷云看王敬宽吃瘪心里十分畅快,满口应了抽刀出鞘,先是将刀架在指间看看匀度,又掂了掂:“刃口不错,长宽也合用,就是轻了。”
“这位公子玩笑了,六斤二两还算轻?”王敬宽看花冷云也是十分不顺眼,何况他也心虚,之前赵主事告诉他这刀要铸成六斤往上,不到六斤半的规格,他却自作主张觉得梅郁城一个女儿家不该用那么重的刀,给减到了五斤六两,本以为不过半斤掂不出来,谁知道被眼前这小子给试出来了。
花冷云虽然不是那等愣头青,到底是草莽出身,看王敬宽这样睁着白眼说瞎话,直接就接了一句:“这刀五斤六两,错一分我输你二百两。”
他这句一出,王敬宽脸色更青了,梅郁城却是差点被花冷云逗笑,本来他不说,按梅郁城的精细,最后也会称校这样刀分量的,看他二人对上,梅郁城不禁担心花冷云囿于身份会吃亏,便上前半步开口:“若是督造之人大意了,重铸便是,左右形制也不对,不必着急。”
她这话本是给王敬宽台阶下,却不料落在对方眼里成了她附和回护花冷云,一时妒火难耐,想要发作又突然升起一念:“空口白牙便说不对,你也忒意地托大了,还是要郡主验过才知道。”
梅郁城并不确定自己在失了内力后还能精准地掂出兵刃分量,一时心中烦躁,暗思自己的确是学会隐忍了,没事居然陪此等无理无聊之人闲磕牙,索性上前接过花冷云手上的刀扔回盒子里,再抬眼唇角微挑,目色却清冷如霜:“本帅乏了,这刀形制外观也不对,五日后教赵主事带我要的刀往侯府来。”言罢转身就走,花冷云憋着笑赶忙跟上,徒留王敬宽在背后眼眶都憋红了,却是半个“不”字都不敢说。
他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六品主事,父亲乃当朝二品侍郎,亲大伯更是礼部尚书,王家不说权倾朝野,也是跺跺脚京师便要震动的,更何况还是自前朝就在世家圈子里举足轻重的四大世家之一,若非倾慕梅郁城到了鬼迷心窍的程度,他又怎会自降身份欲求入赘梅家……
若是之前说的,梅郡主因为“那位”的事情而冷情死心,那如今她身边这个又怎么说?左右就是没有自己的份儿呗!
他恨恨地将装着长刀的盒子扔给旁边的小吏,让他去知会赵主事,自己望着铁灰色阴沉的天空自怨自艾:她一定是忌惮自己的官职和家世,才会去选那等低门子弟,可自己又怎会在意那些身外虚名!
这边梅郁城一肚子无趣带着花冷云出了兵部,二人从花小猫手里接过缰绳上马回转侯府,花冷云看梅郁城面色不悦,就存了哄她的心思,打马上前半步:
“话说,如今京师里的年轻公子都是刚刚王主事那样的吗,总觉得涂点脂粉能比我表姐还俊俏。”
他这话说得着三不着两,倒是真把梅郁城逗得唇角微挑:“王翰之最自满的就是自己风姿秀雅,若听你这么说,怕是要气得拔剑追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