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霍恒目前所能接触到的人中,最上层的也就一个秦方儒,在许夏告诉他沈知意背后的人是裴彧时,他甚至没对这个身份有个清晰的概念,他满脑子都是当初救下沈知意的那个少年,满脑子都是自己冒领了别人功劳这件事。
直到车门打开,里面的人抬眼看过来,印象里那张属于少年的模糊面庞刹那间被眼前这个通身矜贵傲慢的男人取代,霍恒下意识地去观察对方的衣着穿戴,他自己已经算是有钱人,但世界上有些东西光有钱并买不到,那是身份的象征。
提出见面时那嚣张的气焰一下熄灭了,站在这人面前,霍恒情不自禁地产生一种被俯视的错觉,这让他倍感耻辱。
他当了好几年的人上人,早就不是当年山村里要偷人家东西谋生的脏小子,许多年不曾感受过的心虚自卑再一次笼罩了他。
在霍恒因为情绪冲击而沉默的这几秒内,裴彧同样也在打量他,霍恒的脸他早就见过,但真正面对面,还是十几年来的第一次。
上一次见面,他从自己手上接过了受伤的沈知意,并持续陪伴她长大,在她心中占据了别人无可比拟的分量——这正是裴彧嫉妒的地方。
“你应该知道我吧?”好半晌才稳住心神,霍恒出声时却没有他一开始打算的那么理智气壮,不自觉就矮了半截,强撑场面,“我是知意的前男友。”
恋爱只是个幌子,霍恒摸不准眼前这人知不知道这一点,但他还是选择这样介绍自己,算是给自己如今的行为找个借口。
他是知意的前男友,是她最重要的人,他有找这个男人谈话的资格。
车门半开,夏末干燥的午风吹动着额前的未经打理的碎发,裴彧将目光挪到电脑屏幕上,屈指轻敲两下,漫不经心,好似根本不在乎,微微上扬的语调让人觉得傲慢,“所以呢?”
这一问让霍恒更加心虚,没有底气,他开始后悔站在这里,面前这人完全不是他记忆里的样子,是裴氏的掌权者,如果不是沈知意,他甚至没有机会见上这位一面。
可话已经出口,霍恒不愿狼狈退场,他攥紧拳头扼制心里涌起的紧张,“我是想要提醒你,如果只是玩玩就别纠缠知意了,她跟你遇见是因为被下药了意识不清,那晚如果不是我抽不出空,救她的人应该是我——”
他最近总是后悔这件事,一切改变都是从那晚开始的,如果他当时对沈知意再上心一些,那沈知意仍然会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人,两人何至于走到现在这个地步。
说这些是想让裴彧放手,他劝不动似乎动了真心的沈知意,可裴彧这样的身份怎么会缺女人,他就不能放过沈知意吗?
霍恒说完就忍不住想走,同是男人,同是跟沈知意有关系的人,他很难接受自己低对方一等的事实。
可就在他要打退堂鼓的时候,无意间看见裴彧原本搭在键盘上的手指攥紧了,他微闭着眼,唇角绷成一条细线,好像在强行压抑着情绪,就好像……受不了霍恒刚刚那些话。
本能驱使着霍恒迅速做出反应,他从一个双手空空的下位者瞬间掌握了可以将对方刺伤的武器,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却熟练地使用起来。
“知意有跟你说过我吗?应该没有吧,我们那些过去说也说不完,我们认识十几年,我们陪伴彼此度过最困难的日子,她为了给我凑去试镜的路费在饭店当了两个月的洗碗工,在我发烧的时候守了我一整天,连期末考试都错过了,我对她来说是最重要的人,这点无论如何都不会变,就像是上次她为我挡刀一样,这已经成为了她的本能,我是她的家人、朋友、恋人……”
在沈知意妈妈刚跑的那几年,她无人过问,是霍恒偷家里的饭菜喂她,在她被亲爸家暴的时候,是他拿自己的零花钱送她去诊所,在她被小混混欺负的时候,也是他在保护她,这十几年的点点滴滴,很难分清谁为谁付出更多,只是这一切,都截止在霍恒成名那一年,他从此患上“健忘症”,沈知意在他的日渐广阔的世界里变成一个无足轻重的人。
“够了。”
霍恒滔滔不绝的话忽然被打断,他一下噤声,突兀地像被掐住了喉咙。
裴彧漠然地看着他,这个男人在炫耀他从沈知意身上得到的爱,证据就是那十几年,上千个日子,可笑的是,霍恒的确有资格炫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