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已经完全落下了山头,月色如水,将它俯瞰着的一切事物都镀上了一层皎洁的冷光。一闪一闪的星星密密地包围着此刻坐在屋檐上,看着离天幕极近的一对小儿女。
殷梳握着一壶陈年的花雕,有些漫不经心地开口:“喂,你上来干什么?你不是要走吗,要走可得抓紧,一会天色更暗了路都看不清了,可就耽误你的行程了。”
须纵酒双手合在一起靠在膝头,垂着脸声音有些闷闷的:“殷姑娘这话是要赶我走,我才不走。”
殷梳扭过头看着他,她乌溜溜的眼眸里盛满了天真和实打实的困惑不解,好像真的很好奇地开口问道:“你这人好奇怪,刚刚是你自己说要走的,现在怎么又不走了。”
殷梳见须纵酒又不说话了,她偷偷瞄了他一眼,然后手臂怼了他一下,把手里的另一壶花雕递给了他:“给你,一起喝点吧。”
须纵酒乖乖地接了过来,他看了眼殷梳,对方一脸胸怀宽广不与他计较的表情。他拿着花雕在手里掂了掂,拧开壶嘴很是秀气地小抿了一口。
然后他又听到一旁殷梳小声嘟囔:“还行侠仗义当大侠呢,扭扭捏捏的酒都不会喝。”
须纵酒也不接话,他低着头盯着手上的酒坛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殷梳又瞄了他一眼,他平素束得整整齐齐的头发此刻搭了几绺在脸边,给他清俊的脸又添了几分秀气。月光照映在他身上,他的手搭在自己的膝盖上,是一个格外乖巧的坐姿,活生生是一副被训话委委屈屈不敢回嘴的样子。
哼,骗子,还会用外表骗人,殷梳心想。
于是她用鼻子哼了一声,酸酸地开口:“还拿腔拿调的,还什么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咋一听还以为你有什么酸楚冤屈,有什么深仇大恨等着你去报呢……”
感受到身旁的人好像微微抖了一下,殷梳转过身,好奇地凑了上去:“真的有吗?”
须纵酒依旧是坐得笔直的,他垂着头,但感觉到脖颈那传来少女吹过来的热气。
他也转过头去,看到他转了过来,殷梳缩了缩脖子,有些讨好地捏了捏他的手臂,朝他露出个娇憨憨的笑。
眼前这个人,是从他有记忆起靠他最近的一个人,如此温暖热烈,即使……他也不想离开。
深仇大恨吗?须纵酒眯起眼,慢慢地陷入了回忆,的确是有的。
三年前他途径临安,无意中结识了殷莫辞。少年盟主,武艺超群,英气恣意,唯一的缺点就是——
姓殷。
那个他自小被耳提面命要远离的姓氏。
他自幼被常乐宗收养,但是又敏锐地清楚自己从来都不是真正的须家人。他愈长大,却愈看不清自己的真正身世。
无论是须丘山、白梦筠,还有他的已故的师父,都反复对他提及不下百遍:“敛怀,殷氏一族,可能就是导致你父母身亡的凶手。”
言之凿凿,但当年之事来龙去脉,竟无卷宗可查,也无人能完整的说清楚。
生死之事,怎能寄于“可能”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