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碗筷归拢到一起,他伸手过来抢去,我只好像个土皇帝再瘫回沙发上,我是想帮忙的,奈何无用武之地。
“你瞧着我擦嘴笑什么?”
他一手端着碗筷,一手端着咸蒜,侧身忍俊不禁地说:“就是突然发现你真的长大了,会照顾自己了。”
他去刷碗,徒留我一脸愕然,我以前连擦嘴都不会吗?碎片似的记忆拼不出过往,我追到厨房质问,“我以前连擦嘴都不会吗?”
他弯腰就着刷锅水洗碗,依旧穿得不多,“你不记得了?”他把水倒掉,换了干净的水,“小时候只有个老人照顾你,她又有病,没有谁教你,你来找我玩,都是我帮你洗手,擦嘴的。”
我心跳突兀地慢了一拍,像挂上了秤砣,坠得心脏不安稳,我扣着指甲,把目光移向紫色棉绒,长着一张窝囊的狗脸的拖鞋。
“你不觉得……麻烦吗?”话说出口,我松了口气,沉闷的屋内,终于打开窗户,送进来一股冷风。
他立刻转过身,把碗放到一旁,表情疑惑,“怎么会?你小时候很乖,很可爱。”
我还是低着头,实在想不明白咬过狗的我是怎么和很乖融合到一起的,但是他的话如同一颗种子,在我心底发了芽,努力地汲取阳光,想要长大。
“笑得傻呵呵地干吗?回去穿衣服,去广场后面林子溜达溜达,正好回来时买点菜做饭。”
我回去穿好毛衣,外套,怕冷穿的也是厚棉裤,这么一看我更臃肿了一些。
镜中的脸泛黄,眼珠静止,映射出土地一样色泽,眼下的暗紫是一条鱼尾的样式,嘴角沉甸甸的宛若拱桥。我仔细凝视,怎么看都不像一张人的脸,她太死气沉沉了,我抬起手拉住嘴角形成上扬的弧度。
八点多是阳光最盛的时候,那不是光束,是细小的针尖,一出来就密密麻麻地扎在身上。我举起双手,迎接它的温度,然后弯曲手指,抓住阳光。
他出来时,披着尼龙料的外套,穿着深蓝色的牛仔裤,好在这次换上运动鞋,不是那双布料都烂了的解放鞋。
他从我身旁走过,我跟上去,我们俩从柏油路途经养殖家畜的人家,向广场那面走去。
我和他没有交流,都很享受清晨宁静的冷风,在这风中,粪便的味道不再浓烈,风刮过皮肤的刺痛要更真实。
我忽视他的存在,感官自动删减,先是触感,脚不再踩在柏油路上,风紧跟其后消失,我看着路的尽头。而后,嗅觉,听觉关闭,动物的味道,叫声抽离,最后,我的眼中只有一个白色的光点,脱去肉身的拖累,在我内心深处,有什么奔向那个光点,以至于我尽力呼吸着冷气,吐出时,身体都轻了一些。
这条路走到去水库的大路上,向左拐,路过沿途的平房,进入主街道,向右一直走就是广场,它还是那副老样子,不同的是如今的它已经没人去光顾。
我还记得以往冬天,这里会立起大大小小的冰雕,在夜晚,冰雕里面的灯点亮,风雪中,与童话故事没什么两样。
“现在,还弄冰雕吗?”
“早就不整了。”他把外套拉锁拉开,享受地眯起眼睛,让风在他身上来去自如。
“围着的铁门都很少打开了。”我们站在紧闭的铁门前,老家的广场挺大的,没了人就更空旷。
“走吧。”他指向广场后面枯黄的林子,“也许还能碰见松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