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夜色笔下阁>奇幻玄幻>潇潇暮雨子鹃啼 > 正文 第五章,行酒令众人题诗,闹私塾学童改学
    曾府的庄田大部分在太湖旁边,庄客佃头黄老七为了讨好曾府,每年都要送许多时令新鲜蔬菜、水果、水产等给曾府老爷、太太们享用,昨天又送来了许多太湖白鱼、银鱼、白虾和太湖蟹。老太太很高兴,吩咐在花园内的翠云轩摆酒,让儿孙们都尝鲜。翠云轩宽敞明亮,容得几十人,众人听了都很高兴,陆陆续续都来了,轩内摆好了两张桌子,许多老妈、丫环、佣人正在轩内忙个不停。曾母已由曾笑盈、司马明华、崔云香陪同来到轩内,曾南山、曾飞阳、曾青书等人过来问安后站立一旁,曾春兰、曾莲子、曾秋菊、曾冬梅也过来问安,站在另一旁,接着诸葛光旭、诸葛艳丽、司马鼎文等人也过来问安,曾母见儿孙满堂,笑得合不拢嘴,说:“大家别站着,快坐下喝酒吃鱼。”曾笑盈说:“今日老太太高兴,你们就多喝几杯,大家尽兴。”众人听了欢快地在桌子旁坐下,兄弟姐妹们坐了一桌,酒已斟满了,喝了几杯之后,曾飞阳说:“光喝酒没意思,我们来个酒令吧!”众兄弟姐妹都说好,曾青书说:“那就来个击鼓传花吧!”曾莲子说:“这太俗了,我们还是来个飞花令吧!”曾青书说:“这诗我不会。”曾春兰说:“你怎么不会?在家垫里都读了两年了,我们也会。”诸葛艳丽、诸葛光旭、司马鼎文都说好,故意给曾青书难堪,曾青书气愤说:“飞花就飞花,我怕谁?”诸葛艳丽说:“由我行令,按顺序,先由曾春兰出句,依次对接,我敲酒杯九下,第九下还接不上者,罚酒一杯,并由他出句,酒令重新开始。”顺序由坐位决定,曾春兰-曾秋菊-诸葛光旭-司马鼎文-曾莲子-曾冬梅-曾飞阳-曾青书-诸葛艳丽。

    曾春兰吟道:“国破山河在,河字。”曾秋菊迟疑了几下,也吟道:“黄河入海流。”诸葛光旭接口:“黄河之水天上来。”司马鼎文笑道:“树色随关迥,河声入海遥。”众人听了有许多人不知出自何诗何人,诸葛艳丽问:“请说出诗名和作者。”曾莲子抢答道:“这是许浑的《秋日赴阙题潼关驿楼》,‘山雨欲来风满楼’就是他的名句。”诸葛艳丽示意曾莲子继续,曾莲子吟道:“黄河水白黄云秋,行人河边相对愁。白居易。”曾冬梅吟道:“河之水,去悠悠。”曾飞阳想不出来,搔头抓耳半天,见酒杯已敲七下,连忙吟道:“杨柳青青河水平,闻郎河上唱歌声。”众人大笑,都说错了,应是“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踏歌声。”罚酒,罚酒。曾飞阳自认错了,端起酒杯就喝,喝完说“还是喝酒痛快,该我说了:‘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生处有人家。’家字。”曾青书说:“这容易,‘家中自有颜似玉,家中自有黄金屋!’”众人又大笑,司马鼎文笑的肚子发痛,曾飞阳说:“我以为只有我不行,看来你比我更差,我也知道‘书中自有颜似玉,书中自有黄金屋’这句俗话,没有听说家中就有的。罚酒,罚酒!”曾青书说:“喝就喝,我也等不及了,早想喝。其实我也没说错,家中已经都有了。”众人又闹了一回,司马明华过来说:“去给老太太、曾二叔等敬酒。”众人才离了席,敬酒完了,尽兴而散。

    一天早晨,司马鼎文感到头痛,四肢无力,躺在床上起不来。荷花见了,心中不安,摸了摸他的额头,滚烫滚烫的,荷花立即向司马明华太太禀报,司马明华听了匆匆来了。司马太太见司马鼎文大热天还盖着被子,问了他几句,他有点昏昏沉沉的样子,司马太太慌了,立即派人去请医生过来看病。医生来切了脉,开了药,说是受了风寒所致,要调养几日,不可再受凉。

    消息传开了,曾莲子非常担心,亲自熬了些鸡汤和丫头杏儿一起去前院去看望,到了房前的竹丛中,看见房内曾春兰正在床前看望司马鼎文。春兰带着丫环桂花,桂花手里提着一个罐子,曾莲子不想被春兰撞见,因为他们才是亲表兄妹,自己是疏的,怕被人看见笑话,就要杏儿去打探一下,她自己先回去,等到没人时再来。

    杏儿按吩咐走了进来,曾春兰见了问道:“你怎么来了?”杏儿笑笑说:“是二姑娘要我来替她问安的。”春兰说:“她自己为什么不来?”嘴里虽这么问,心里却巴不得她别来。春兰转过脸去对司马鼎文说:“表兄,我给你熬了些鸡汤,给你补补身子,趁热喝一点吧!”说着要荷花扶他起来。司马鼎文挣扎起来说:“谢谢表妹,只是我刚喝了药,现在没有胃口,见到油腻就恶心,实在对不起。”春兰说:“没关系的,喝一点慢慢就习惯了。”说着让桂花把罐子端上来,亲自用勺子喂他,司马鼎文碍于礼节,只得伸头勉强喝了几口。春兰还要喂他,司马鼎文心里一阵恶心,忍不住“哗”地吐了出来,都是刚才喝的药,春兰见了,只得作罢,吩咐荷花清理地面,自己回去了。刚走到门口,诸葛光旭和诸葛艳丽也来看望,诸葛艳丽问:“表兄好些了吗?”春兰说:“好些了,你们去探望吧!我先走了。”

    诸葛光旭和诸葛艳丽进了屋,和司马鼎文说了些话,诸葛艳丽说:“中药难吃,效果也不好,不如请个洋大夫看看?我父亲那新学堂里有个洋大夫,医术还不错。”司马鼎文说:“不必了,我已好了,就是有点虚弱。谢谢你们来看我。”诸葛光旭和诸葛艳丽见他无碍,也放心地走了。

    杏儿一直在旁边站着,人们也没注意到她。杏儿见到这时没人,立刻抽身回去向曾莲子报信去了,司马鼎文早看见她了,很想知道她说什么,是否有莲子的消息,谁知一声不吭就走了,心里也纳闷。杏儿回到《沁芳园》,将看到的如实说给莲子听,曾莲子想:幸亏没有送鸡汤,不然也会令司马鼎文恶心,想了半天,觉得还是送些清爽开胃的好,就熬了一些莲子汤,加了冰糖和桂花,和杏儿一起去了。到了院前,又见屋内许多人,有自已的父亲,还有曾飞阳、曾青书等,心里想:等他们走了,再进去。可是,左等右等,他们不知为何,总是没完没了。曾莲子等不住了,又怕被人看见不好,就对杏儿说:“我先回去,你在此蹲着,等没人时再来叫我。”杏儿点头答应了,曾莲子又回去了。

    直到天快黑了,司马鼎文屋里才没人,杏儿立刻回去向曾莲子报信。曾莲子赶来,匆匆进了司马鼎文的屋,走近司马鼎文床前轻轻叫着,司马鼎文睁开眼,看到了曾莲子,莲子的脸上挂着泪花,司马鼎文说:“莲子,我知道你会来看我的,谢谢了。”曾莲子说:“几天不见就病成这样,真叫我难受!我早就来看你了,只是见里面人多不便,又回去了,所以等到现在才来。医生怎么说?”司马鼎文说:“不要紧的,只是受了些风寒,过几天就会好的。你这几天可好?”“我很好,我给你煮了些莲子汤,怕你吃不得油腻,清淡些好过口。”莲子说着,把莲子汤端上来亲自喂他,那莲子汤甜丝丝的,又带着桂花的清香,喝入嘴里,沁入肺腑,司马鼎文感到一阵惬意和舒服,心想:知我者,曾莲子也!曾莲子又说:“要什么东西尽管跟我说,我会给你送来的。”司马鼎文说:“不必了,这里东西都有。”曾莲子说:“那好,我盼你早日康复。时候不早了,曾飞阳恐要回来了,我先走了,望保重!”荷花说:“这里有我,你放心吧!”

    司马鼎文虽说出门在外,表兄妹的关爱使他感到非常温暖,简直就像在家里一样。没几天,身体就康复了,几天没见莲子,心里闷得很,他出了屋,到花园里走走,舒舒筋骨,呼吸新鲜空气,也想去看望曾莲子。他走到一个废弃的小屋前,听到有人的哭声,似乎有些凄惨,好奇心驱使他走进去看,见到一个姑娘背朝他,一边哭,一边在烧化纸钱。司马鼎文觉得这人的背影很熟,探头一看,不禁大大吃一惊,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曾莲子。司马鼎文趋前去问:“莲子,你在此干吗?”曾莲子太专心了,被人一问,惊跳了起来,转身见到是司马鼎文,才镇定下来说:“你怎么进来的?吓了我一跳。”司马鼎文说:“我是听到有人哭,才进来的,想不到是你。你这是为什么?”曾莲子指了指墙上的画说:“这是我妈的画像,我来祭拜她,寄托我的哀思。”司马鼎文抬头看那画像,正是自己给曾莲子画的肖像,不过上面改了,添了一些白发和皱纹,像个中年妇女。这下,司马鼎文才明白她要画肖像的原因,听说她妈长得和她很相似,所以要司马鼎文给她画像。司马鼎文心里十分同情,又非常感动,不禁拉着她的手说:“妹妹,不要太伤心了,我会把你当亲妹妹一样看待的。”曾莲子含泪点头。

    地上有些刚欲烧化的诗稿,司马鼎文捡起来看了一下,有一首悼母文,司马鼎文唸道:“恨忧忧,无尽头,思念慈亲永不休,泪随逝水流。

    立桥头,对山丘,无限情思无限愁,重逢夢里游。”

    司马鼎文受到感染,也流出了眼泪,替她烧起了诗稿。

    这时,曾青书经过这里,见有烟以屋内冒出,从门缝里往内张望,看到墙上的画像和燃烧的蜡烛、香、纸钱,还有曾莲子和司马鼎文,他不大明白是什么事,偷偷去向亲生母亲崔夫人汇报去了。崔夫人听了,立刻带上贴身老妈,飞速而来。

    门外突然进来两个人,一个是崔夫人,一个是崔夫人的贴身老妈,曾莲子和司马鼎文吃了一惊。崔夫人满面怒色,喝道:“捣什么鬼!弄神弄鬼想咒死我吗?”说罢,踢灭了香烛,撕裂了肖像。曾莲子去抢肖像,被崔夫人推倒在地。崔夫人命老妈将她拖走,司马鼎文见了,明白是南山老爷的太太崔夫人,上前劝阻说:“慢慢来,她会走的。”崔夫人问:“你是何人?”司马鼎文刚要回答,老妈说:“他是大太太的侄儿,从吴江来给老太太拜寿的。”崔夫人说:“吴江来的,寿宴已完,还不回去干啥?”司马鼎文说:“本来就回去的,姑妈要我留下陪飞阳兄读书,所以就留下了。”崔夫人一声不吭,把门锁了,和老妈走了。

    曾莲子和司马鼎文站在废屋的前面,一片茫然。曾莲子被推倒在地时扭伤了腰,正捂着腰显得难受,司马鼎文扶着她回她的住所去,没走几步,丫环杏儿来了,说:“姑娘,你去哪儿呢?我找得好苦!”曾莲子为了给母亲烧香,怕人多嘴杂,没告诉她。司马鼎文说:“你来的正好,快扶姑娘回屋。”杏儿问发生了什么事?司马鼎文说:“回去慢慢说。”

    回去后,司马鼎文将曾莲子思念母亲,画像祭拜母亲,被崔夫人知道,推了一跤的事全都告诉了杏儿,杏儿气道:“是哪个多嘴的将此事告诉崔夫人的,真可恶!”

    崔夫人回去后仍怒气冲冲,大骂不止,曾南山问了一下,才知是这么一件事,他心里惧怕崔夫人,更思恋美貌的莲子母亲,迫于压力才把莲子母亲赶出去,想起莲子的母亲,不禁潸然泪下,借故把曾青书叫来,刮他一巴掌,说:“莲子也是你妹妹,她想她母亲你看见了不说不行吗,为什么要闹得鸡犬不宁,你个蠢货!”曾青书挨了打,嘟嘴喃喃说:“我怕她咒我娘死,所以才告诉娘的。”

    过了几天,家中的私塾开学了,姑妈一定要司马鼎文留下陪儿子曾飞阳读书,司马鼎文推辞不了,只得同曾飞阳一起去私塾,私塾设在花园内的旧厅房内,请的先生是本城有名的范乡绅。这范先生中过举人,多次会试都名落孙山,年纪大了,仕途无望,只好替人家做西宾。来读书的除了曾家几个子女外,还有几个远房亲戚的子女。范乡绅寄希望于这些学童,希望有人能金榜题名,为他挣一口气,使他脸上有光。可是曾飞阳、曾青书都不是读书的料,倒是那几个女学生聪颖有才,可是朝廷从来不招女官,所以范乡绅只能望洋兴叹,无可奈何。

    这几天诸葛光旭和诸葛艳丽也在曾府,所以他俩也去观热闹。司马明华太太亲自领曾飞阳和司马鼎文来见范先生,向范先生介绍了司马鼎文来陪曾飞阳读书的事,范先生满口答应。范先生进了书堂,众学子都站起来问安,范先生己听司马明华太太说过,司马鼎文己是个秀才,所以今天见了他格外客气说:“难得,难得,后生可畏!”司马鼎文连忙说:“晚生愚钝,侥幸得中,还望先生多多教导。”众学子坐下后,范先生开始讲八股文的写法,说:“这四书五经是立身之本,可是这制艺却是博取功名的手段,圣人之学只有通过八股文才能表达出来,所以这制艺学问深得很,不少人都因为此艺不精而吃了亏,不能名登金榜。”曾飞阳听了说:“先生,这东西虽然好,可我听起来就想睡,一点兴趣也没有。”范先生不禁勃然大怒:“混帐东西,不学好八股文你能中举当官吗?”曾飞阳说:“我家的官是世袭的,爷爷当了给我爸,我爸当了给我当。”曾青书接着说:“我家有的是银子,可以捐个官当当,不是一样吗?”范先生更怒说:“用银子捐官历来被人看不起,那是不得已才做的下策,当官从科举出来才是高尚清正的。”曾青书听都不听说:“我还有事,对不起先告辞了。”范先生气得说:“这书不能教了,你们这些女学生自己学三字经,诗经吧!我要告假回去了。”

    曾飞阳也说:“司马表弟,诸葛表弟,我们还是出去喝酒去。”司马鼎文说:“先上完课再说吧!总得给范先生一点面子。”诸葛光旭在旁笑个不停,司马鼎文问他笑什么?诸葛光旭说:“这些书不读也罢,除了作官当梯子真的无所用,还不如我爸办的新学堂学的东西有用。”司马鼎文、曾飞阳、曾莲子听了很感兴趣,忙问:“你爸办的学堂都学些什么?说来听听。”诸葛光旭说:“我爸办的学堂有算学、格致(物理)、化学,还有洋文,这学堂都是照洋人说的样子办的,书和教材也是从国外翻译过来的,很新鲜,很有意思,据说这些学问都是很有用的,造船、修铁路、造轮船、造洋枪洋炮、电报都用得着,还请了洋教师教洋文,真是新鲜得很。”司马鼎文问:“学堂内都有一些什么人来读书呢?”诸葛光旭说:“富家子弟不愿来学,认为这些是末业,只有科举学业才是正道,所以来读书的都是一些平民子弟,无非是想学门技术混口饭吃。”司马鼎文说:“既然这些技术有这么多的用处,学会了对国对家都有好处,为什么这么多富人不愿学,真是愚蠢,何况当官的也要眼光远大,知识渊博才能治理好国家,多多了解一些外国的情况有何不可,我真是求之不得,既然舅舅有这么个学堂,为何上次来没有同我说起过。我也想去看看,不知可否?”

    诸葛光旭说:“我爸对我说过,本想告诉你新办学堂的事,只是考虑到你刚入了学,告诉你惟恐分了你的心思,影响你的前程,所以就不告诉你了。”司马鼎文说:“不碍事,你回去告诉舅父,我也要进他的学堂学习。”曾飞阳说:“这么新鲜有趣,我也想去。”曾莲子听了也说:“我也要去。”曾飞阳说:“你一个女子学这些干什么,别瞎闹。”“不是瞎闹,我是真想学,我不想呆在家里闷死人,我也要出去做事。”诸葛艳丽说:“是呀,外国人都主张男女平等,上海还有许多外国女人出来做事。”司马鼎文说:“好,跟舅舅说说,学堂里也不会只多我们几个人。”诸葛光旭说:“既然大家都这么喜欢,我回去就跟我爸说说,同不同意是他说了算。”

    散学后,范先生来向司马太太和曾南山说要辞馆,司马太太和曾南山问明情况后,把曾飞阳和曾青书叫来臭骂了一顿。曾飞阳说:“娘,这书我念不下去,我想到姑丈办的洋学堂里读书。”司马明华听了大怒:“你放着正规的仕途不走,却去学什么歪东西,我们家又不缺钱,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曾飞阳看着姑姑说:“姑姑你说倒底有没有用?”曾笑盈说:“要想作官是没有用的,你还是听妈的话没错。”曾飞阳垂头丧气退下了,其实他提出去新学堂学习无非是一个借口,不想读书罢了。

    曾莲子向父亲提出要去洋学堂读书,曾南山当然不同意,可是曾莲子苦苦哀求,说自己在家里闷得很,出去散散心也好,曾南山说:“你一个女人去成何体统?”曾笑盈说:“那倒不必担心,那里有许多穷人家的女孩子也在读书,学电报,将来派到电报局去工作的。”曾南山说:“你是一个大小姐,怎么可以和这些当佣人当丫头的穷人在一起,就不怕失了身份?”曾莲子说:“我学我的,和她们不相干,再说我也不一定去工作。”曾南山拗不过她,只得同意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