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在想什么呢?”林噙霜望着船外水气弥漫,再也看不到京城的影子,回忆着自己这些年以来几进几出京城,当真是跌宕起伏。
最早林家在京里做官,自己是林家的大小姐,虽然当时年龄小,但家里也是金尊玉贵的养着,琴棋书画不曾一日落下,女红也在母亲的督促下慢慢练习着,吃喝拉撒皆有人服侍,那时当真是这一生最无忧无虑的唯一时光。
突然某一天,朝廷的官兵包围了林家,男丁不是被斩首就是被流放边地。女眷全被关进了牢狱,忍饿受冻,官兵动不动的辱骂,再这样的日子里,家里的女眷一个接一个的死去,终于挨到了可以出去的日子,却是被拉到大街上,供人挑选买回去做丫头,还被人像审犯人一样的,问来问去,人牙子看眼睛看牙口看双手。
幸好,幸好,此时母亲当初施过恩的丫头绿竹和她家男人听到消息,专门来这里等着。
当初这个丫头到了出嫁的年纪,母亲给找了个郊区有房有产的人家,给了嫁妆,放了身契,嫁了出去。虽然不再在母亲身边伺候,但是偶尔也会带着孩子回来看望母亲,因为丫头的婆家在京城开了个铺子,偶尔会来城里。
最后自然是,绿竹和她男人出了六十两银子要把林噙霜和母亲买走,当时发卖时,容貌端正的未出阁姑娘是四十两,像母亲这样的人二十两,是母亲说宋妈妈是奶娘,从小伺候自己,如今仆人都散了,所以奶娘必须跟着自己,因此绿竹和她男人又出了八两银子,把奶娘、林母、林噙霜一块带走了。
现在想来,母亲大概是觉出自己大限将至,幼女身边必须有个守护的人,所以才在如此窘迫,朝不保夕的情况下,提出把宋妈妈一块带走。
来到绿竹城郊,暂时安稳下来。
因为在狱中惊惧交加,受饿挨冻,被狱卒喝来喝去,哪怕当时有一串铜钱都能吃上一顿饱饭,此时的林噙霜变的小心翼翼,满以为就此安稳下来时,不到半个月,母亲重病不起。
临终前拉着她的手,嘱咐奶娘,让宋妈妈陪伴自己去金陵盛家投亲,说盛家的徐大娘子是个心地光明的人,定是会收留她一介孤女,就算在盛家府上做侍女,也必不会薄待了她。
办完母亲的丧事,林噙霜在宋妈妈的陪伴下远下金陵,临行前绿竹满念当年的主仆情,应是把三十两银子的包袱塞给了她,让她们作为路上的盘缠。
钱在路上被人抢走,自己和宋妈妈是一路乞讨才到的金陵,当时见盛老太太时,身上只有一件风尘仆仆的单衣,满是落魄。
自己说尽好话,好在盛家老太太收留了自己,也没有当侍女,而是直接当成养女,养在院子里。
伺候自己每天做的事情就察言观色,怎么让盛老太太喜欢自己。盛老太太形容严肃,不苟言笑。
见她说读书好,自己就拼命在诗词琴棋上下功夫,拼命说的讨她喜欢的话,能感觉到她越来越认可我。
不管穿衣打扮,还是饮食起居,还是服侍的人,她都把我当盛家的小姐细细抚养起来,那些年,自己也是当真对她视若母亲的。
转折就发生在议亲的那一年,此时的弘郎已经娶了王老太师家的嫡女,我以为会借着盛家的身份、名声,盛老太太会给自己找一个家境殷实、品貌才华都不错的夫婿,再加上自己的聪明才智,将来一定不会比谁过的差。
盛老太太也很是替我相看了几家,最后定下一个刚刚中了秀才,家里务农,有一个寡母的男子,都要交换庚帖了才来告诉自己,还说什么: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虽说清贫是清贫了些,但是婆家家风清白,男子才华出众,为人厚道,自己嫁过去一定会被善待,日子一定过得好。
老太太一辈子都在富贵窝里生活,哪里知道没有银钱日子的苦楚。
别说只是个秀才,将来能不能高中难说,就算高中了,自己能不能被善待也全是未知。男子高官显贵了,有几个不会变,而自己先要吃二十年苦头,如果将来不能高中,那么自己就要一辈子困在那个清贫的家里,一辈子抬不起头。
长到这么大,她只知道实实在在握在手里的银钱才是真的,男的有本事,能为家小遮风挡雨才是真的。
也就从此时起,她环顾四周,把主意打向了自己一直视为兄长的弘郎,样貌英俊、天子门生、仕途尽心、家境殷实,不但可以遮风挡雨,还能衣食无忧,此时已经顾不得做大做小了。身为女子,如果有别的更好的选择,谁会做小,自己也是读圣贤书长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