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关屯东头的大树下,杨家几间泥胚草头屋前,火把摇曳,熙熙攘攘一群老弱妇孺。

    火光的阴影下,人人面色麻木,地上的破烂草席里躺着一个妇人,妇人面部瘦削,颧骨高突,面色青紫,早是没了生息。

    便听到一阵呼和,几个帮闲喝骂着扒拉开人群,邓贵迈着八字步走了进来。

    邓贵扫了眼在场的老弱妇孺,哼一声,然后斜睨着草席上的妇人尸体,闷哼道:“不识抬举!”

    他高声叫道:“杨茂那丘八死了,这是都知道的。我给她找个归宿,她不识抬举,上吊给谁看呢?!”

    “左右,给我把这個贱妇吊起来,暴晒三日以儆效尤!”

    人群发出一阵骚动,但俱不敢言。

    一群老弱妇孺,即使愤怒、悲哀,在邓贵这样的豺狼恶棍面前,又有什么能为?

    几个帮闲立马拿了绳子,把妇人尸体就着旁边大树吊了起来;邓贵冷笑一声,睥睨全场:“看好了,违逆某家,这就是下场!”

    说完甩袖开袖子,趾高气昂而去。

    邓贵走后,半晌,人群里才发出一声声哀叹。

    有人低声道:“杨家的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好死不如赖活着呀。”

    “要是把你家幺女也绑去卖了,还要把你强配给别家,求天无路、求地无门,你不得一样吊死?”

    “唉...这世道啊...”

    “想个法子吧,各家凑点粮,去求求那豺子,得把人放下来入土为安,不能总这么吊着。”

    “他家不是还有个小子发去九江劳役了么,邓贵吃绝户吃到这份上,真是该死啊!”

    人群议论哀叹纷纷,有人提议各家凑点钱粮,求求那邓贵,先把杨家妇的尸体解下来,寻地儿葬了。

    曝尸三日可不是什么好事。

    到底邻里邻居,平素低头不见抬头见,杨家妇也不是什么坏人。

    于是凑了几十斤粗粮、十来个铜板,几个老头去求了邓贵,这才回来把尸体解下,就着那破烂草席卷了,抬到河边的沙坡上,挖个坑草草就给埋了。

    第二天,又是一如既往的一天。

    杨家妇上吊,就如一粒尘埃,积攒起来一些怨念、悲哀,人们也只好都压在心底,不是人们麻木不仁,而是世道如此,没有办法。

    这样的事,这里不是第一桩,也不是最后一桩;亦不独乎南关屯或者朗陵县,这片大地上,到处都是,人们连自己都顾不过来,都哀不过来,又哪有更多心思去顾别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