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样,纪岑眠还得去拜见他父皇才行。
他拉拉皱巴的衣裳,勉强扯着嘴角笑,随着一干皇子公主缓缓到皇帝跟前。
不见父皇时,纪岑眠总是带着恨意,恨他弃自己和母妃多年不顾,放任冷宫中下人欺负他们。当见面时,又畏惧大过怨怼,生怕说错了话,让原本不喜他的父皇对他更加厌恶,母妃因此误受到牵连。
当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一直骨瘦如柴的手抬起纪岑眠行礼的手。
干枯冰冷的手像一具尸体,纪岑眠不禁打了个寒颤。
“你我父子之间,不必多礼。”
皇帝语气温和,反而叫纪岑眠诧异。
本是形同虚设的父子关系,说再多也无益,纪岑眠拘谨地又朝着皇帝一拜:
“若无要事……儿臣先告退了。”
他正要规规矩矩的退去,皇帝反常地紧握他的手,轻拍了两下,那么多年唯一一次对纪岑眠笑:“去看看你母妃罢,她想你得紧。”
仅仅是那么一刻,那份慈祥的笑容撞进纪岑眠眼眸,触动了他的心弦,可他还是抽回了手,恭恭敬敬再言:“儿臣明白,多谢父皇。”
可惜,他没看见皇帝眼中的杀意。
纪岑眠自上次见母妃已有一月有余。自从在外有了自己的府邸后,非得皇帝下诏召见,擅自不得入宫。
母妃身子不好,所以他时常担忧母妃身子是否抱恙,可他与母妃二人又相隔甚远,互不知对方冷暖,今日难得有机会见上一面,纪岑眠巴不得飞到崔氏身侧好好尽一番孝心。
崔氏手持着汤婆子,在行宫的长廊仰望着灰蒙蒙的天,闻见脚步声低眉循声望去,在和纪岑眠相互目光交汇,瞳眶泪光莹莹,急忙上前几步,拉着纪岑眠从头到脚看了又看,话语间字字心疼:“一月未见,我儿消瘦了许多。”
纪岑眠怕她看出红印,不自然掩起领口,对他自己的遭遇只字不提,更不想母妃为他担忧,反捧着她的手笑着道:“吃穿都好,我在国子监也学了好些字,不过多日我大抵都可以给母妃吟诗两首了。”
但她眉蹙得愈来愈紧,忧心结郁,反而抽出被纪岑眠握着的手:“没有什么以后了,你快走。走得越远越好。”
纪岑眠疑惑道:“……母妃,这是怎么了?我们才见面,你怎么就要赶我走了?”
“你父皇……”崔氏原原本本想告诉他,自己昨日被陛下召见,赶去时好巧不巧听见陛下与二皇子的谈话,说要在秋猎中,杀一名皇室,然后嫁祸给绥王,给项泯扣上一个谋杀皇室的罪名,逼他交出兵权。
最佳人选最好无权无势,杀之则不需要考虑后顾之忧的人极佳。
崔氏愕然,她不懂朝中事务,可放眼望去偌大的皇室,便只有纪岑眠如同弃子,是这场明争暗斗被选择的牺牲品的不二人选。
她又怎能放任这些贼人伤她的孩儿?
崔氏话到口中一顿,掏出收拾好的金银细软塞给纪岑眠,努力平稳哽咽,挤出一抹笑对纪岑眠道:“前些日子我才知年幼时走散的弟弟在京中的东城郊外,我在深宫不宜去见他,眠儿帮母妃去看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