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夜色笔下阁>灵异科幻>群哗 > 第二十二章-2
    “我不这样认为,你的分析将微渺的可能性数倍放大,甚至把环境的影响、性格的影响融入其中,又把个人的理智、素养、习惯的力量数倍缩小,最终让次要力量粉碎主要力量。我承认,去借钱时的拖延、斡旋必不可少,我们甚至不低估贵妇人挠首弄姿、玩弄他人爱情的能力,或许萨宁会深陷其中数日——何况我们不要忽略这样一个事实贵妇人追求享受定然不会在身无长物的萨宁身上多花精力,萨宁终究会憾然归来,而杰玛定然会原谅他——而不是三十年后的悔悟。这样的真实违背了逻辑,使得作品的整体表现在一定程度上收到了影响。当我想起杰玛已经成为母亲——我觉得她不会爱自己的丈夫,她爱的是萨宁,我觉得爱情效力的唯一性不可能让杰玛忘记过去的爱恋(虽然那已是痛苦,却加倍强烈)。这涉及到作家的真实与现实的真实,显然前者努力刻画后者,但绝不会清晰毕现,甚至互有龃龉。若是我,我绝不愿让萨宁留下遗憾,你看,作家的真实也迥然有异。这涉及到一个问题作家自我的真实与现实的真实如何取舍?”

    弘毅皱了皱眉头,他认为这两者应该保持统一,前者应该以后者为追随并保持依托,但不应忽略作家的个性(即作家自我的真实),这本是也是一种现实的真实,他不能看到我看到的世界,我也不能看到他看到的世界。老秦头曾经和他谈过这个问题。有一次,他问老秦头,为何有些作品并不显得十分不真实却颇有赞誉。老秦头说作品的真实这件事应该分为两种,一种是作家自己的真实,一种是真实之真实。条条大道通真实,作家总想另辟蹊径,但他的视角不一样,他看到是一方面,他使用的技巧是一方面,他表达的又是一方面,有些作家甚至专门截取生活中似乎不存的故事进行描写。还有一种真实,那是存在于读者群体的视角中的真实。读者是挑剔的,作家又是有个性的,这两者总是互相矛盾的。我们假设真实(绝对的真实)存在于此,作家去观察(浪费了一层真实),进而揣摩加工(浪费了一层真实),最后笔头涌现(又浪费了一层真实),到了读者处,又浪费几层真实;但总体来说,真实的核心并未转移。这样作品中的真实似乎显得奇怪了(或许也是作家故意为之)。弘毅对云心说“两者之间,应该寻找一个平衡点。作家之所以不向现实之真实靠拢,不是不可为之,而是不愿为之,这一方面削弱了现实之真实,又给作家之真实增添了魅力。过多的偏就现实之真实亦不足为道,且作品本就不是真实的直接映射,作家需要对这些真实进行过滤选择,两者又互相作用,相互影响,至于谁主谁次——我觉得完在于作家本人。不过我的写作风格偏向现实主义,我以现实之真实为主,至于我的个性又微乎其微,故而现实气息极为浓重——艺术家缺少个性倒并非憾事,这样一来,个性对现实的渲染就变少了,而现实之真实更能以独角戏的方式出现。”

    云心问及老秦头,弘毅便对他讲起了自己的小村“我们村哪,叫金门村。村里有俩知识渊博的大文人,秦文澜和秦旺财。两个人都是庄稼人,命不好,村里人都说‘肚子里的墨水倒不出来’,写了一辈子书,也不发表。小时候,我老去他们家玩,他们就给我读一些文章。他们教了我很多东西。可惜的是,这两位长者互相龃龉,村里人对他们处处抵触,说他们是‘风雅之士’,嘲讽他们不会种地。有个市作协的作家,叫民生,他从文澜叔那儿学到很多。秦叔犟得很,民生请他去作协他屡次拒绝,更不愿将作品发表。文澜叔的媳妇跟人跑了,他默默地隐忍着——哦,告诉你一个秘密,”弘毅压低声音,“你可不要说出去。”

    云心也低语道“我不说。”

    “秦博的父亲就是秦文澜。”弘毅说。

    “什么?”云心惊诧不已,两条淡淡的眉头像弯月一样向上快速上升,静如湖面的额头涌起几道涟漪,眼睛睁得大大的,显得不可置信。秦文澜的故事,他颇为惊异又暗暗佩服,但他觉得故事遥远而朦胧,好似与秦博丝毫无关——对于那些与我们无关的故事,我们无法身临其境地感受其中滋味,许多本该勾起的感情要么微乎其微,要么背道而驰,我们仅是快乐的想象和美好的心灵来给予他们以应有的感情(就像小说里的故事感人至深,知其虚构,便不能为之惊绝,为之叹惋)——就像他从小说中读到的一段故事,而当他发现这不仅是一个真实的故事(从抽象意义的真实上升到客观存在的真实),而且其中人物就活生生地活着他身边时,他几乎不知所措,好像人家要求他必须如何反应似的。故事,记忆,话语往往只能编织抽象的大网,把真实的生活网络其中,而人物才是整张大网的联络点,激发点。隐形的生活之网在五洲四海不断展开,而我们不知不觉,我们只活在以自我为中心的小天地中——甚至经常会忽略其他人物的存在,其他生活的存在——只有当我们亲眼目睹了那些被我们忽略的人物,或是与其发生了联系,我们才意识到世界旋涡中,有无数星辰在运转,而我们只是其中一座毫不起眼的小行星。云心说“以后多帮帮他。他年龄太小,又孤苦伶仃。”

    弘毅点点头说“秦博很坚强,也很懂事。秦叔对我说,他母亲走后,秦博从没提起过母亲。他知道母亲做了不好的事情,就用对母亲的唾弃来抗衡思念妈妈的感情;他哭过好几次,但是秦叔没有去安慰他,他不愿意说落媳妇,他希望秦博能自己想通。他觉得‘苦难是最好的老师。’我们平日多给他一些照顾。秦叔还在金门城打工,文学的事也没落下。民生现在离得近了,经常会去秦叔那里交流讨论自己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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