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淣这才惊觉,那些平日间只能装下子岘的地方,这些日子,已经不知不觉中被面前的这个男子蚕食了去,他就这般一点一点的侵了进去,用他这般不拘小节,狂妄不羁的举止,用他那些直接粗鄙,俚俗孟浪的言语,用他那些不甘的孤愤和那些藏在人后的寂寞,一点一点地固执而坚决地占据了她心上的某一处地方,叫她再也不能将他当成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他将她紧紧贴在心口

    上,一路默默走去。

    终于推门而入,这里不是她的如意馆,也不是他的寝宫,而是墨文轩。

    这一处地方叫她满心疑惑,可更叫她没想到的是,这墨文轩里头竟然还有一重院子。

    院子里头只得一间屋子带两个耳房,郑淣略略一瞧,这屋子里头颇有些特别,并没有设着金银错缕的起居八座,更没有涂朱绘彩的博古架和架子上的奇珍异宝,只是靠墙立着两格平头书架并几个箱笼,床边上搁着一张榉木罗锅加卡子花平头案,案子两侧一边是一张梅花凳,另外一面放着一个蒲草坐墩,中间放着一盏极其普通的夹纱灯,很是简陋。

    皇帝径直将她抱进了里间,将她放在床上,俯身而下:“淣淣,淣淣……”他在她的耳畔轻声呢喃,仿佛这两个字被人施了巫术一般,仿佛她的名字便是人世间的一切,叫他欲罢不能。

    她有些头晕,可是并没有喝酒,为何会如此头晕?

    她怔怔地瞧着他的眉目,她以往从来没有发现过,他的眉眼居然如此动人,他慢慢抬起眼眸,直要将她看进心里去:“淣淣……”

    她轻轻喘息了一声:“皇上……”

    他低声劝哄:“叫我迟皓。”

    郑淣微微摇了摇头,固执道:“皇上……”

    迟皓的唇扫过她的耳尖,她情不自禁一缩,他的声音在她的耳畔,一遍又一遍地,比她的固执更固执:“叫我迟皓,叫我迟皓……”

    他的手指同她的手指紧紧地扣在一起,他的发丝同她的发丝缠绵在一起,发丝就如同那些生长在山间,攀附在悬崖上的藤条,彼此的枝叶花果,重重叠叠地交缠在一起,不用管他们的根在哪里,又攀附在哪一块崖石上,经了一年又一年的春去秋来,数不尽的雨露风霜,它们早成了一体,互为骨血,便是厉斧火烧也无法将那些柔软的枝蔓分开。

    他的唇滚烫灼热,他同子岘的吻丝毫不像,子岘是个很清峻的人,眉眼清峻,风骨也清峻,便是他的吻也是清峻的,他总叫她想起梅妻鹤子,而迟皓却总叫她想起市井间的那些轰闹沸腾。

    他在她的耳畔低低私语,可那些话语却如同呓语一般叫她越发地不明白:“我在这里住了五年……今日同你在这里……我很欢喜……”

    他一伸手,她面前青灰色的罗帐便落了下来,他的目光越发地柔软,仿佛已经陷入了梦境:“这一日,我思想了许久,本当是一场虚妄……没想到,这虚妄终有了成真的一日……”

    她想将手抽走,却被他一把抓住,他将她死死地扣在怀中,他的气息压迫得她几乎无法呼吸,不由微微侧头,可他的吻却追逐而上,竟是丝毫不肯放松:“我喜欢这里……喜欢你……淣淣,你可喜欢这里?你可喜欢……”

    “你可喜欢……”他的声音慢慢地低下去,最后一个字消失在他滚烫到了极点的吻里,教她再也分辨不出他到底说的是什么。

    无论喜欢什么,只要他喜欢便好了……

    她头脑昏沉地想,只要是他欢喜了,自己就多出了一条活路。

    第二日,她拢衣而坐的时候,心下觉得有些胆战心惊——昨日那迟皓不知发了什么疯,在她身上使出了无数的气力,她恍惚还记得,他昨夜似乎还对自己说——喜欢自己,他莫不是疯魔了?他喜欢自己?还是说,他喜欢对每个侍寝的妃嫔都说一些孟浪之语?

    这孟浪之语倒也罢了,最叫她胆战心惊的是,她自己居然心生恻隐,只觉他这般发疯的背后总会藏着什么不可言说的隐情。